第九回 誰幹誰得導分裂(1 / 3)

殷顯文主持開了一整天的會,上午討論明年的工作安排,下午討論民品提成分配問題。

軍品任務現在是有名稱、有方向,無型號、無資金,都是虛設。但又恐任務一旦來了就是任務重、時間緊,迫不及待。故現在是既不能安排人,又不能不安排人,處於兩難境地。杜基常說“可以不管軍品,專幹民品”;胡秋萍主張“軍品等任務下來後再安排人,完全來得及,到時加班加點就是了”。而殷顯文則要求部分人先看書學習,作理論準備,部分人在試驗設備上作些準備,免得將來象“六八零工程”那樣成短線,拖進度,大會小會挨批。

討論來討論去,都隻是紙上談兵,空空導談。

說到獎金,人們情緒高漲,發言熱烈踴躍。大家正熱烈時殷顯文忽而提出“民品,誰幹誰得”的口號。申尚義一聽,興奮異常、大加讚賞,連連說道:

這個辦法好,這個分配方法好,能調動每個人的積極性,如此就能提高工作效率,接更多的工程,實現更大的利潤,獲得更多的提成。報紙上說了,知識分子中也要少數人先富,也要獎勤罰懶。

支持的有牛耕田、匡全正、郎玉海等,杜基常嘴裏不說,心裏支持。苟興旺和朱春培不表態、不置可否。胡秋萍激烈反對。

搞民品要為集體做貢獻,不能隻信錢,隻奔著錢去,六親不認。如果這樣幹,我手中的活幹完了就再也不幹了。

剛從潮汕五華公司回來的第二副組長舒禮銀也反對這種做法。韓熙光沉思了一會兒,問殷顯文。

誰幹誰得,你還要不要組內統一安排?

軍品統一安排,民品自由組合。

自由組合成一個個小的利益集團,如此會使人心渙散,力量分散,幹不成稍大一點的事業。繼而組將不組,再想統一安排就難了,這個組將會分崩離析、名存實亡的。

韓熙光複又侃侃而談訴說道理。

報紙上一會兒鼓吹“獎金上不封頂,下不保底”,沒過幾天又喧囂“要防止濫發獎金和實物”。現在真是到了金錢左右世界的時代,為錢而奔命,而不擇手段,甚至為錢而違法犯罪,錢成了人們唯一的信仰。

獎金已起不到刺激生產、教育群眾勤勞的作用,因為獎金的多少並不與勞動態度和貢獻大小有什麼關係,而與單位和機會相關。一些行業,隻要上班就能獲得高額的獎金,而另一些行業縱然累死也不能獲得多少獎金,還有些單位,莫說獎金,連工資也發不出。

現在的科學技術事業,大大不同於數百年前、百年前。那時候的科學家單兵作戰就可以取得突破和成就,若能有一兩個助手就更容易獲得成功。隨著表層理論的被揭開,再往裏深入,就需要更加複雜精密的試驗來幫助,無論是理論的探討,還是試驗的進行都不是一兩個人所能承擔完成得了的,都得依靠群體或集團的力量,才有成功的希望。否則,將一事無成。現在的工程也不同於以前的工匠,單個人或幾個人就能完成。現代工程往往需要幾十人、幾百人、甚至是成千上萬人、乃至幾十萬人的緊密協作,共同努力,才能成功。團體中每個人的作用都不相同,貢獻的大小也不等,有的可能微不足道,但卻都是不可或缺的。如此,你怎麼去誰幹誰得?他不幹不得行嘛?

既然貢獻各有大小,又都不可或缺,那麼在分配利益時也就應該有所差別。作用大的多得些,貢獻小的少得點,仍是理所當然。再照顧到勞苦程度,使之更加合理。既不能搞平均主義,又不能斤斤計較,如此才能使凝聚力加強,團體得以鞏固。人人的特長得以發揮,各盡所能,形成無堅不摧的力量,使科技水平得以提高,事業得以發展,團體成員的收益也得以步步登高。

杜基常雖為副主任,也參加組內的討論,他態度曖昧中傾向於讚同,卻不置可否。會議當日也沒有得出結論。

上次議而未決,今天組內再起爭論,討論“民品收入歸己,誰幹誰得”。

申尚義依舊熱烈支持,胡秋萍仍然激烈反對,其他人態度照舊,舒禮銀將上次韓熙光“沒有集體觀念,完全以自私為目的和目標會渙散人心,引發矛盾,分散力量,幹不成事業”的觀念重述了一遍。

看到殷、申和杜“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意圖,韓熙光沉默不想發言。很長時間未能統一認識,殷顯文問韓熙光的意見。

深思一陣後韓熙光說道:

我的看法仍舊是一個星期前的看法,理由仍然是剛才舒禮銀複述的理由。不過看今天架勢,不管同意不同意, “誰幹誰得”乃大勢所趨,今天定不下來,幾天後還會再討論,無休無止。故我今天不再反對這別出心裁的“誰幹誰得”,條件是不提成,或者說是零提成,完全徹底的誰幹誰得。組裏安排好每個人的軍品任務,民品如殷組長所說,各人憑自己的餘力,自動組團、自願參加,誰幹誰得,零提成。這樣,未幹民品,或者沒有幹好的人不去喝別人的湯,就沒有心理負擔。吃殘羹、喝剩湯,那味道一定不會鮮美。

頓了一頓,韓熙光又接著申述:

民品在組內提成分配,不管是一九、二八、三七、四六,五五,或者是倒過來,都與誰幹誰得沒有本質差別,倒是誰幹誰得來得幹脆,少了許多爭論和矛盾。當然還有一種更好一點的分配方法,就是如甄應昌當組長時一樣,依據各人的特長和能力統一調度和安排每個人的軍民品工作,到時按貢獻大小、辛苦程度統一分配,不斤斤計較就行。

然而,從幾次全組會議討論的情況看,既然組內幾個主要人物和多數人都主張誰幹誰得,那老甄的方法顯然難以再現。恕我直言,現在的三位組長恐怕也無老甄的能力和魄力。

韓熙光將“老甄的心胸和德行”省掉了。

誰幹誰得有一個好處,就是每個人都可以享受充分的自由,你可以一個人幹幾項民品,也可以一項都不幹,不幹不得樂逍遙。幹民品掙錢合理合法,無可非議,但也是要花力氣的。

韓熙光的話引起一番熱議,多數人是誰幹誰得,組內提八分之一作活動基金。胡秋萍不再反對,杜基常和舒禮銀也都同意。

會議臨結束時胡秋萍和牛耕田吵了起來,原因是胡秋萍說今年還應該按上次的辦法分配,說上次她喝了牛肉湯,這次要用羊肉湯奉還,引起牛的不滿,兩人便頂了起來。

幾天後,舒禮銀問韓熙光。

組內民品分配之事你為什麼前後改變想法,兩個極端啊。

我並沒有改變自己的觀點和想法,隻是改變做法而已,以“不幹不得不參與”堅持罷了,所以我提議零提成、不沾光。

不幹不得不參與!獎金怎麼辦?

不幹不得呀!

剛剛聊了幾句,來了殷顯文,稍後又來了杜基常、三個人旁敲側擊做起思想工作,意圖明顯。

韓熙光感知來意,目光凝視著窗外的綠樹,深深地思考著,忽而想到家鄉的窮困,他文不對題地對三人道:

三位都是城裏人,唯我是農村來的,說說我們家鄉的故事吧。

中國農業合作化二十年,山西出了個大賽,靠集體的艱苦奮鬥擺脫了貧困,解決了溫飽。江蘇的華西則靠團結奮鬥、積累、辦工業走上了富裕之路。為什麼大寨能做到的而條件優於大寨的其他地方偏做不到,瑟縮於艱難竭蹶之中,溫飽難保;何華西能做到的而條件相似相近的其他地方偏做不到,守著貧窮不肯放棄。嗚呼,領頭人之公心、私心的影響非同小可,於此可見一斑。我的家鄉亦是農村,與華西隔江七十裏相望,土壤氣候條件相似相近,亦曾有過國家免費提供二手機床的工廠,掙的錢被幹部們消蝕光。數年後,機床賣了廢鐵而無點滴積累,依舊年年靠土地出產為主要收入,打零工等為輔助收入,至今僅解決溫飽而已。而華西則是將積累用於創辦工業,擴大生產,逐步再積累,再發展,再提高。到改革開放時,其農業早已機械化、年年豐產,可產值與其工業產值相比卻微不足道、可略而不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