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什麼都是我的,什麼都不是我的(2 / 3)

從大陸到台灣,我每到一地,都把一切看成是自己的,哪裏可以學習,我就前往哪裏請益求教,哪裏需要幫忙,我也盡心盡力地為其服務,所以叢林四十八單職事,我樣樣知道。在參祥念佛方麵,我也曾有萬物俱泯的境界;對於宗下、教下、律下的義理儀規,我固然了然於心;對於各個教派遭場的曆史淵源,我也是如數家珍。但是所有這些都不是我個人的,所以隻要有機會,我也很樂意與大家分享。

至於友寺的製度,我向來采取尊重原則,然而一旦求教於我,我一定幫忙解決,因此朝元寺興建朝山會館時,我親赴指導規劃;靈岩山寺打水陸,我也派弟子前往參加;其他如東淨寺、雙林寺的法會活動,我都督促徒眾熱心支持。弟子偶爾向我訴苦,自己道場的活動都已經忙不過來了,還要插手管別人的事。我最不高興聽到這些話,於是反聲相詰:“什麼是別人的事?”

佛陀等視一切眾生如佛子羅睺羅,我們以佛陀為本師,自應追隨效法。近百年來,佛教之所以衰敗,不就是因為派係之間妄自分別,貽誤後人嗎?實際上,我們生活在這個世上,拈起一毛,萬法皆隨之而生,所以,自他不二,人我一如,別人的事其實就是自己的事,如果我們能常作如是想,又哪裏會有忙閑、好惡的分別呢?萬法一如,眾緣一體,這是佛陀的本懷啊!

出家以來,曾經遇過一些人前來問難,他們指著儒家所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等文字,駁斥出家披剃之非,顯然是以辭害義、不明就裏所造成的偏差意識。記得一九六二年,蘭陽救濟院因經費不足,即將關門,我當時雖然自己也是捉襟見肘,但基於一份惻隱之心,伸出援手,應允接管,這一來不知解決了多少無依老人的食宿問題。我深深感到:假如把天下的老人都看成父母,未嚐不好。是自己的父母,未必像自己的父母;不是自己的父母,有時比自己的父母更好。所以是自己的,有時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有時反倒是自己的。

早年,一些人經常將一些路上拾來,不知姓名住址的小孩送來佛光山,我蓋了一座育幼院收容他們,後來在報戶口的時候,戶政機關不肯接受,我見主管院務的職事深怕繼承財產問題會為日後惹來麻煩,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所以又自願將他們歸在我的戶籍下,跟著我的俗姓李來取名字,並且送他們上學讀書,使得他們不致流落街頭,如今都一一長大成人,服務社會。

我覺得如果大家都能將天下的父母視為自己的父母,將天下的子女視為自己的子女,什麼人都可成為我們的親人;如果沒有愛心,親人也會形同陌路。所以世上的人可以是我們的,也可以不是我們的。我有千人以上的出家弟子,個個都比一般人家的兒女更好。我在榮民總醫院開刀,做心血管繞道手術,真是有幾百人排班侍候。我沒有兒女,但像有更多的兒女。所以我很確定什麼是我的,什麼不是我的。其實隻要心能包容,一切眾生都是我們的,一切法界都是我們的。

我們以為身體是我們的,其實身體是四大五蘊積聚的;我們以為財富是我們的,其實財富是五家共有的;我們以為兒女是我們的,其實兒子是媳婦的,女兒是女婿的;我買的土地供他人建房屋,我建的房子供他人住,甚至於曆經千生萬死建立的江山朝代也都可以更換。看得破的人,什麼都是我的;看不破的人,什麼都不是我的。我一向提倡“以無為有”,我擁有“空”,看起來什麼都沒有,其實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虛空中不是一切萬象俱全嗎?

一九四九年,我從大陸到台灣來,連衣履都不全,看起來什麼都沒有,到今天我感到世界都是我的。有人說可惜我出家了,不然就像王永慶一樣。其實王永慶被譽為經營之神,在財富上如何能跟他相比?但可以說他擁有實質財富,如六輕、南亞、台塑等,而我所擁有者,則是無形無相的三千大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