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知道的樂趣(2 / 2)

四十年來的弘法生涯,從宜蘭到高雄,從鄉鎮到市街,從山林到殿堂,從台灣到世界,教界的指責、外道的騷擾、當局的禁止、民間的誹謗、佛光山的移山填穀、西來寺的百餘次公聽會……一切建設所曆經的困難阻礙,都是當初無法想象的。一旦知道的時候,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盡管前程未卜,也隻好繼續不知道,勇敢地向前邁進。沒想到,一路行來有驚無險,種種事業於焉完成。

記得有好幾次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候,弟子們紛紛關心日後的經費問題,我都和他們說:“不必擔心那些事,我自有辦法,你們知道了,會睡不著覺的。”唐雎謂信陵君日:“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不當知道的事知道了,會削減勇氣,不如不知道,反而能一鼓作氣,先馳得點。“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不知道”有時更能解決問題。

我走訪世界各地,經常有人詢問日後政經發展的趨勢?我笑答,自己隻是個和尚,不是算命的,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其實,無論是團體的發展也好,個人的前途也罷,都與整個大環境有連帶的關係,非現在所能知道。然而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未來才充滿了無窮的希望。

三年前,江燦騰先生在一次會談中對我說:“有些人很仰慕您,但為什麼教界又有人不喜歡和您往來?”我不但不追問當事人的姓名,反而回答他:“不是我不好,就是他不好,這就要看個人的看法了。”他聞言哈哈大笑。

我以為眾生的安危才是學佛者所應該知道的,至於其他瑣事,我們不但不強求知道,還應該學習趙州禪師的“忘”字訣——忘是、忘非、忘情、忘境,甚至忘你、忘我、忘有、忘無。

所以,收徒四十年來,我不曾問過弟子:“這件事我怎麼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向我報告?”我覺得不知道很好,表示他們能承擔,我也沒煩惱。

有一回,我自美國弘法歸來在桃園機場出關,遠遠瞧見四位徒眾向我走來,不禁皺眉,心想:怎麼這麼多人來接機?我還沒開口,其中兩位徒眾見狀,趕緊說道:“我們剛送客人上機,恰巧在這裏遇見師父。”原來是我錯怪了他們,可見眼耳見聞的覺知也不盡然是正確的。所以即使是知道的事情,我們也不宜妄下評斷。

然而有許多人不但濫信所見所聞,連不知道的事也想盡辦法去挖掘,不當看的,眼睛偏要看,結果看出煩惱來;不當聽的,耳朵偏要聽,結果聽出痛苦來;不當問的,嘴巴偏要問,結果問出是非來;不當做的事,偏要去嚐試,結果做出問題來。人生有許多過患不都是因為不知而強求知所引起的嗎?像影視紅星林雁聽信風水師的話,以為家裏有鬼,最後精神崩潰,三槍自戕;名作家三毛經常與靈媒溝通,結果寧願舍棄人間的生活,到鬼域與親友做伴,這些行為是多麼的愚癡啊!而神棍斂財、少年吸毒,也都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所造成,其所導致的社會亂象尤其讓人痛心疾首。

數年前,佛光山功德主黃麗明居士和我談起她三十年前的一段舊事,我將其中的地點、人名、經過都說得一清二楚,她驚訝得瞠目咋舌。我每到一地,都能迅速掌握自己行進的方位、說話的分寸,甚至連電視弘法的錄像,也都能在不看表的情況下,準時講完應該講的話,從不NG。徒眾常問我:如何知道這些時空、人際之間的關係?其實世間任何事物,都有它一定的道理,我們不一定要親耳聽聞,親眼看見,才會知道。

每個人都有無窮的潛力,佛教稱它為“佛性”。佛性不可說,它不講求外在的知識,而注重內心的體悟。不知道的事情,都在我們的心裏,我們可以用心眼去看,用心耳去聽,隻要我們以平常心來看這個世間,就會感到一切都是這麼的自然美妙,樂趣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