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她的身體她自己比誰都清楚。全身上下的酸痛絕不會隻是著了涼那麼簡單。而且肩頭和腿部還有繃帶嚴嚴實實地包紮著……
她聞到了夾雜在藥氣中的一絲合安香的味道——那是瑞帝身上才會有的味道。那麼,她的夢中所見也許真的曾經發生過……
忽然間就開始懷疑雲歌會不會是瑞帝帶來邊州的?如果是,那他就確實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他又為什麼要騙自己?
秋清晨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不願讓雲歌看到自己充滿疑慮的表情。她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在一切都理清之前,她無法說服自己去信任身邊的任何一個人。
水裏反而暖和。
封紹接過李光頭遞過來的大氅時,心裏翻來覆去念叨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頭天入夜之後,氣溫就開始降低了。雪還在不停地下,河岸上已經鋪了厚厚的一層積雪。望著漫山遍野的銀裝素裹,封紹心裏卻隻覺得絕望——有了這絕好的掩護,落水的一切痕跡都已經無處可尋了。
跳著腳圍著火堆轉了兩轉,一抬頭卻看見李光頭直愣愣地望著自己身後的某個點。
封紹沒有動,一顆心卻慢慢地沉了下去。這兩天自己光顧著找人,還真是把大事給忘了。自己沿路追來,不知道殺了多少烈帝的影衛,如今敵國的元帥死生未卜,都是拜自己所賜。說起來,這可真是……巴巴地把小辮子送到了人家的手裏。
封紹慢條斯理地穿好了衣衫,還沒忘了在李光頭的肩膀上拍了兩把以示嘉許:“好樣的,光頭哥。這衣服烤得……很有水平!”
李光頭沉著臉望著他的身後,對於他的調侃充耳不聞。
封紹拎起地上濕淋淋的大氅,將其中一角遞給了他,“撐起來,撐起來,這樣烤得比較快,少爺我快凍死了。”
李光頭收回了視線,一言不發地拈起了衣角。眼角的餘光卻還在警覺地瞄著身後的來人。
腳步聲慢慢靠近火堆,封紹抬頭瞟了一眼誌得意滿的李明皓,忍不住哧地一聲笑了出來:“李明皓,我發現你小子也就是個跑腿的命。你到底知不知道怎麼當宰相?”
李明皓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理會他刻意的挖苦。
封紹將手裏濕漉漉的大氅呼扇了兩下,十分惋惜地說:“難為你還跑去了一趟趙國,真該跟人家趙國的趙丞相好好學學怎麼做才叫治國平天下。你要是隻會給皇帝倒夜壺,那說明你最適合的職位不是做宰相,而是淨了身給他老人家當管事公公。”說到這裏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撞了撞身旁的李光頭:“光頭,你說呢?”
李光頭瞥了一眼麵容陰晴不定的李明皓,轉過頭惡狠狠地啐了一口:“李姓一族壞了風水,居然出了這麼個歪樹杈子!”
居然連個做下人的也如此放肆,李明皓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喝道:“統統給我帶走!”
封紹卻又笑了:“真是個大傻杈子,還帶走個屁啊。你應該現在就下手把我們倆都滅了。你把我活生生地交到他手上,那還讓他怎麼下手?殺了我全天下都知道英明神武的烈帝居然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那不是讓他為難嗎?!”
李明皓的臉頰上哆嗦了兩下,冷冷哼了一聲:“殺你還不容易?!”
“對啊!”封紹皮笑肉不笑地接口說道:“十年前居然沒殺成……也真難為你,忍了十年。真不容易。想必十年來你抓心撓肝想的就是該怎麼處理掉我吧?對不對,榮村?”
李明皓冷笑道:“十年前你非死不可。十年後,他要放你一條活路,我也沒有辦法。”
“你又錯了,”封紹將大氅翻了個麵,“看來還是沒有揣摩透他的心思。他能明說讓你幹掉王弟?你得好好領會他話裏的意思。光會聽明麵上的命令還不夠,一條好狗得學會主動替主人叼鞋子。”
冷眼打量李明皓陰沉沉的表情,封紹心裏多少浮起了幾分惡意的作弄。這個人他再清楚不過,疑心比什麼都重。從來都說你越是說的越好,他想得就越壞。
他隻能把話給說反了。唯有如此,今日的狹路相逢才能有一線生機。
令人窒息的沉默以李明皓一聲輕蔑的冷哼而告終:“天底下誰人不知成康王是太後心尖上的那塊肉?這會子我有膽子殺了你,隻怕明天我就要拿九族的性命來給你老人家陪葬了。廢話少說。王爺,咱們還是趕快上路吧。”
封紹衝著李光頭使了個眼色,兩個人同時鬆了一口氣。
見過多疑的,沒見過他這麼多疑的。不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覺地做了自己,等回了盛州,有了太後撐腰,虎落平陽的成康王十有八九要翻過身來,到時……他李家的九族說不定真要拿來陪葬呢。
就因為拿不準太後的底細就坐失了如此良機……,封紹想:其實有皇帝壓著,太後能拿他怎麼樣?
難怪都說人不可貌相。原來他真是個大傻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