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七十四
這是一個最離奇的夢。所有不該出現的人統統彙聚在了一起。
她看到了愁眉不展的王泓玉,她皺著眉,用一種擔憂的目光凝視著自己。可是她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清楚。跟隨在她身後的,居然是阿武的那個文靜秀氣的隨侍角兒。角兒小心翼翼地將一盞金杯端到了她的麵前。足赤的金杯,兩側飾有繁複的雲紋,那是隻有皇室才可以享用的器皿。
秋清晨本能地抗拒。她還沒有活夠呢,不想以大不敬的罪名鋃鐺入獄。更何況那金杯裏暗紅色的液體散發出那麼一種熏人的甜膩香味,隻是聞一聞已經令人目眩頭暈了。
夢中的場景飛快地變幻,她看見角兒固執地站在她的麵前,恭順地彎著腰。一滴冷汗正順著他的額頭緩緩地下滑。偶爾偷偷的一瞥,也蘊含了太多的內容。看起來,角兒的樣子有些過度的緊張,仿佛在擔心什麼,又仿佛在迫不及待地期望著什麼。在秋清晨的印象裏,這個孩子從來都不曾有這麼豐富的表情。他總是跟在阿武的身後,笑容裏透著溫柔靦腆。
黑色的人影出現在了他的背後。那是象征著至高權力的黑色袞服,上麵五彩絲線繡著翻卷的彩鳳祥雲,在黯淡的燭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喝了吧,”瑞帝的聲音裏透著不同尋常的溫和,那是從來不曾有過的語氣。柔和得幾近誘惑:“這是宮廷裏最最名貴的酒。隻有朕最最信賴的臣子,才有這個福氣呢。”
酒杯冰冷的邊沿碰觸到了她的嘴唇。幹裂的嘴唇有那麼一個瞬間是期待著冰涼的液體來濕潤的。一點清涼猝然衝進了口腔,帶來了醉人的香。竄入喉中卻升騰起無比的辛辣。讓人忍不住想要躲開。可是烈烈酒意還是不受控製地爬上了大腦。
“你最最惦念的人是誰呢?”有人在向她提問。靠得極近的距離,每一個字都低柔得如同耳語。
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張狂英俊的麵孔。那是她的阿紹——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是他?”那個刻意壓低了的聲音誘惑似的反問:“就是他了?”
秋清晨模模糊糊地點頭。
一陣劇痛驀然間自腦海中傳來,一點一點地將腦海中那張熟悉的麵孔割裂成碎片。碎片再度被割裂,直到變成了漫天細碎的雪花,紛紛揚揚,落進了無邊無際的虛無中去。
秋清晨按住了額頭,失聲尖叫。
白色的影子模模糊糊地在眼前搖晃。秋清晨用力地眨眼,還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溫熱的布巾輕輕地拭去了她額頭的冷汗,一個溫和的聲音湊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還冷嗎?”
似曾相識的聲音。秋清晨喃喃地問道:“雲歌?”
擦拭她額頭的那隻手停頓了一下,雲歌的聲音帶著濃烈的疑慮和一點點不能確定的驚喜:“大帥?你記得我?”
真的是雲歌。秋清晨忽然間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這個孩子突然之間玩失蹤,鬧得秋府上下的管事一個個愧疚得不得了……
“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想要睜眼卻睜不開,聲音也輕得連自己都聽不到。
布巾滑了下來,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又被他的手接住。熱熱的布巾貼在皮膚上說不出的舒服。雲歌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道:“大帥記錯了,雲歌一直留在府裏啊。”
“一直留在府裏?”秋清晨的腦海裏忽然間一團混沌。是這樣嗎?那為什麼她會記得他曾經有一段時間下落不明呢?
睡意消散,眼前的景色漸漸清晰。還是邊州的元帥府,她那間寬大的書房。視線滑向一旁,白衣如雪的青年正坐在床邊,唇邊噙著微笑一眨不眨地望著她。
的的確確是記憶中的雲歌,但是看起來似乎有哪裏不一樣了。似乎……更高一些,眼神裏也多出了幾分不一樣的沉穩。秋清晨望著他,心中有種十分怪異的感覺,就仿佛自己這一睡就是很多年一樣。
不自覺地移開視線,下一秒卻又注意到了屋角的小爐子上熬著的藥罐,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熱氣。
“誰病了?”秋清晨詫異。
雲歌的手溫柔地扶住了她:“大帥,你著了涼。”
“我?”秋清晨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額頭有些發熱,身上也在隱隱地酸痛著。秋清晨借著他的手躺了下來,心裏卻有種不對勁的感覺。
她的感覺一向要比旁人來得敏銳。
首先是雲歌的出現太過詭異。在邊州,有級別的軍官從來不允許攜帶家眷——這是自己下的死命令。她不相信自己著了一次涼就會腦筋糊塗,會大老遠地把雲歌叫來——更何況自己和雲歌之間並沒有什麼。他隻是自己家中的客人,跟本就不是自己的家眷。要叫也是……
也是叫誰呢?
腦海中傳來一陣鈍痛,生生打斷了她的思路。
這個問題看來隻得先放在一邊了。秋清晨輕輕揉了揉痛到發漲的太陽穴,費力地讓思路回到了先前的軌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