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的一切都會變得恐怖,正如人們心中某處的恐懼,當它像霧氣般包圍著你的時候,那種恐懼。
現在墨啟冰就感受到了這種恐懼。
仿佛隨時都會有無形的鬼魅,將他的心理防線擊潰,將他由內而外地打倒。
唯一使他安心的,就是鹿白那沉默,堅毅,執著的眼神,似乎一口深井,看不到底,卻反映著自己的樣子,自己的懦弱。但這個時候,墨啟冰握劍的手就會握緊,內心的不安就會平息。鹿白還在行走著,白袍在黑夜中發出微光,似乎是這漫無邊際的黑暗唯一的明燈。照亮著他內心的恐懼。
突然,鹿白停了下來,墨啟冰心不在焉,撞在了他的背上。“怎麼了。”墨啟冰揉著被撞疼的鼻子。“我們還是晚了,屍妖已經出現了,我感受到了它們的氣息,所以要準備好。”“嗯,知道了。”墨啟冰手中長劍流雲出鞘,劍鋒上的楓葉雕紋,既可以擾亂敵人的視線,防備著從黑暗中突襲的穢物。鹿白的雙眼在注視著前方的峰群,峰群背後便是在荒界中雄踞一方的翎武門,隻有回到了翎武門這個避風港,一切危險都不再是危險了。他被這個念頭支配著,卻覺得眼前的峰巒離他越來越遠。
是心理作用,還是幻覺?
一切沒有任何的預兆,一隻蒼白而腐朽的手臂握住了墨啟冰的左手手腕,另一隻手臂在握住鹿白咽喉之前被及時斬斷。墨啟冰手中長劍靈活翻轉,一道淡金色的劍光閃過,黑色的血潑灑在墨啟冰的臉上。緊接著,無數蒼白腐朽的手臂從四麵八方伸來,將兩人包圍在中央。妖嬈的紅光與淡金色的閃電構成了無懈可擊的防禦,黑色的血液不斷地在空中飄灑。無數的斷裂的肢體掉落在地上。激戰中,銀白的身影倒縱而出,鹿白收劍入鞘,結成手印,吟誦著古老的咒語。淺藍的屏障以鹿白為中心向外散開。
斬鴻劍法·伽藍清影。
一種以念力將對手強行肢體禁錮的心法,對施法者意誌力要求極高,若有失誤或施法者意誌力於瞬間崩潰。便會遭到反噬。伽藍清影的領域正在擴大,鹿白雙眼微閉,荒術光芒在他體內散發。黑暗中看似無形的屍妖如被雷霆擊中,動作僵硬在空氣中,淺藍色的光幕溫柔地拂開了部分黑暗。將隱身於黑暗中的無數屍妖從黑暗中暴露出來。墨啟冰手中流雲微抖,雕刻在劍鋒上的楓葉雕紋顫動起來。目的就是擾亂對手的視線,隱藏在積雪下的枯葉被劍氣挑起,無數的枯葉從雪下卷起,如危險的白刃,鋪天蓋地的將屍妖群撕裂。落楓斬在這一瞬間開啟。墨啟冰抬劍,數枚楓葉整齊地躺在劍上,在楓葉碎裂的瞬間,屍妖群潑灑出了大量的黑血,然後無力的倒地。
“結束了嗎。”墨啟冰麵無表情,長劍緩慢入鞘。“還沒有。”鹿白睜開雙眼,荒術的餘息在他的眸中流轉。血瞳化作紅光,斬斷了最後一名屍妖的頭顱。這名屍妖還是逃脫了伽藍清影的束縛,逃脫了墨啟冰的落楓斬。但還是逃不過鹿白的眼睛。雖然命喪鹿白劍下,但身體側向了屍妖出現的方向:它還是發出了信號。血腥味是屍妖的興奮劑。“趁沒有更多的屍妖過來,我們快離開。”鹿白輕點足尖向前飛掠,墨啟冰的速度比他更快。
在雪原的夜裏,降至冰點的溫度可以使筋脈僵硬,荒術被封,血液凝結,最後走向死亡。
所以,一刻鍾也不能耽誤。不僅因為寒風的無情,也因為身後的窮追不舍的危險。
兩位俠客在雪原中逆著風飛掠,寒風似刀,在他們年輕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烙印。
但是他們不覺得疼,隻是沒命地往前方的峰群跑,隻有到了那裏,他們才是安全的。屍妖群還是追了過來,青白色的膚色,突兀的眼珠和似笑非笑的猙獰的表情,是除峰群後的地方,整片雪原的噩夢。由於剛才一戰的消耗,鹿白現在的狀態完全比不上激戰前。鮮血在腳印旁留下了個個無法磨滅的印記。“你的傷。”墨啟冰驚訝的指著鹿白的傷口,傷口因為運動的太激烈,又冒出了鮮血。寒冷的氣候仍然凍不住傷口,傷口幅度正在擴大。
“你先走。”鹿白咬緊牙關,體內荒術暴漲,血瞳再次出鞘,長劍在空中勾勒出了一輪猩紅的殘月。最先衝到前麵的屍妖被柔和的劍光吞噬。緊接著,血瞳那猩紅的劍鋒緩緩向著屍妖群劃去,劍鋒碰到的一切都悄無聲息的化成灰燼。在屍妖的洪流中斬開了一條猩紅的光道。無數的屍妖在那駭人的一擊中喪命。鹿白的身形在那一擊的後坐力中被震得飛退,就如暴風裏的風箏。
這是鹿白的計劃,因為他深知自己的身體消耗程度,所以賭上體內剩下的荒術,利用那一擊飛退出敵人的視野。
他知道這一擊雖不能使自己全身而退,但能保住墨啟冰的性命,掩護他撤離。
墨啟冰飄動的身影不斷在鹿白的瞳孔裏縮小,鹿白如釋重負地微微一笑,一口血噴濺在雪地中,宛如綻開了妖紅的花朵,在黑夜裏發著微微的紅光。
屍妖群不會退卻,除非你將它徹底殺死。那是一群失去理智和血性的東西,嗜血和殘殺是他們在這世界唯一的聯係。鹿白雙眼模糊一片,漸漸失去了意識,隻覺得眼角餘光瞥見了數道身影朝他飛掠而來。他努力想睜眼,將合上雙眼前的最後一個畫麵定格在腦海裏:黑色的少年揮舞著楓葉紋長劍擊退了屍妖群,玫紅色衣裙的少女站在他的身旁,長發飄飄,撥弄著臉頰的發絲。
那少年是墨啟冰嗎?他又回來了。那麼那個少女又是誰?
鹿白雙眼一閉,昏睡了過去。
他似乎已經意識到了,閉眼之時,等待著他的還是那個伴隨了他十萬年的長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