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裏隻有一個小酒館,這可是祖上留下來的基業,這木頭房子百年裏不知翻修了多少次才能佇立不倒。酒館裏總有一股淡淡的富有年代感的香氣,有人說是木頭陳下來的味道,有人說是劉一缸偷藏的老酒陳下來的香氣,各執其詞,經常爭論個滿麵通紅,卻也成了人們酒足飯後的一種日常活動。酒館裏麵足足能容十幾張四方桌,也是村子裏唯一的集會場所。
而這劉二愣便是這酒館唯一的繼承人了,當然是在他那肺病嚴重的老爹去世後。隻可惜,村裏的老人一提及酒館便是說不出來的難過,這一缸的老婆被那留宿的馬夫拐跑了,隻留下這麼一個憨憨傻傻的兒子,這日子,不好過哦。
至於方才在桌子上指點江山的少年,便是酒館中的小二,苟姓單名一個安,大家夥習慣了狗子狗子的叫著。十年前,八歲的小男孩兒流落在這劉家村內,最後還是劉一缸收留了他。
“爹的臉色不太好。”二愣偷偷摸摸地趴在苟安的耳朵旁嘀咕著,劉一缸剛進酒館,一聲不吭就鑽進了他的屋子裏。
“肯定不好嘍。”苟安拎著破抹布,無聊得甩來甩去,“你爹今年春天養病躺了百來個日子,這會兒到地裏哪去找吃的。”
“啊唔!”苟安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剛過晌午怎麼又困了,二愣,本大俠去睡上一覺,下午還得去給山上那胖和尚送點吃的,你爹的藥也吃完了……”
話還沒說完,小二便已經趴在桌子上,嘴角流起了哈喇子。
“狗子最近怎麼了,這麼貪睡……”
……
“咦,這不是酒館的狗子嗎,你這是要上山去給那位送些糧食?”
“是啊,二姥姥,您在給三叔他們做棉衣呢,辛苦您了誒。”
“到老了老了,不幹些事情,在院子裏呆著還是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對了,狗子,你問問那位去年冬天我求的那治咳嗽的方子還記得不,這一老了,老是忘事,這……”
“沒問題,二姥姥,您放一萬個心,記死了,我先走了。”苟安笑得宛若那溫暖的小太陽,在這頗冷的境地讓二姥姥心裏微微一暖,小家夥真懂事。
望著那頗為健壯的身姿逐漸消失在視線中,二姥姥盤算著,這狗子怎麼也快到結婚的年紀了吧,小夥子自己看著長大的,人又聰明心地還不錯,要不要給介紹個親事。二姥姥突然頓了頓,狗子狗子,叫了這麼久,原來叫什麼來著,自己這記性......苟安!
村邊有座小山,山裏有個破廟,廟裏有個胖和尚,日子過不下去了。大胖和尚麵對著最後一個未掀開米缸,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最起碼已經念叨了上百遍,那一雙胖乎乎,除去大小無異於嬰兒的手,哆嗦了半天,開了一個小縫,努力地掰開鼻子上麵的那一條線,偷偷瞄了兩眼。
“這日子沒法過了,苟安那小子怎麼還不來啊,這都多少天了,難道是他遇見了什麼漂亮姑娘,就把和尚給忘記了。”胖和尚一盤腿,宛若一座大肉山,山上還不時有幾陣波動,顯得頗為喜感。“不行,和尚我來給他算上一算。”
“算什麼算,有什麼好算的。”苟安斜著眼瞥了瞥胖和尚,“還不是早就發現我來了,給我演戲,訴苦是吧。”
“也不能這麼說,和尚我的確昨日就斷糧了,萬一餓出個好歹的……”
“看你那一身肥肉,怕是再餓上十天八天也沒什麼事情。”苟安掃了掃略顯簡陋的小廟,亦或稱為破草堂也可,“這壇子酒放門後了,你可省著點喝,冬天到了,村子裏都沒餘多少糧食用來釀酒了,還得養著你這一大坨,唉。”
不知多久之前,這村邊的山裏便多了這麼一個大和尚,巧合救下了村裏進山誤食毒物的砍柴人,慢慢地,村民們發現和尚似乎精於醫術,大大小小的病症他都有些效應不錯的方子,胖和尚成天笑嘻嘻的平易近人,也不索要什麼報償,善良的小村子便把胖和尚供奉了起來。
“二姥姥去年那個治咳嗽的方子,你想一想,三叔這些天一直腰酸痛,怎麼辦……掌櫃的藥快完了。”
“嗯,我等下給你記在紙上。劉一缸這種肺癆應該是家族代代遺傳的,難啊……”
“對了,胖和尚,我這些天總是昏昏沉沉的,特別容易嗜睡,有沒有可能是害什麼病的前兆。”苟安顯然不想在上個問題上過多糾纏,隨口縐了一句,一邊把一大袋白米嘩啦啦地傾倒進光溜溜的缸子裏。
“哦。”胖和尚微眯的眼睛微微睜開,四目相對,苟安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怎,怎麼了?”那肉乎乎的笑臉似乎微微僵硬了一下,苟安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沒什麼。”胖和尚輕輕搓著手裏的佛珠,“閑來沒事,和尚幫施主算上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