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過指著地，指甲裏還夾著泥土，道：“你看，這塊兒是矮黃，這塊兒是菜頭，還有這兩塊種的是胡瓜和甘瓠，過些時候長出蔓子來，我就搭個架子讓它們爬。矮黃大半月就能下湯，秋菜頭要兩個月，胡瓜瓠瓜都要三四個月，再加上還有些波棱、蒜、蔥、薑、韭，哎，可吃的東西可多了！”
“真的很不錯，”龍衍蹲下來，撥了撥黑色的泥土，依稀看見上麵有些菜籽，“不過，從現在一直到來年開春，你總不能一直吃菜吧？”他抬頭看向一頭亂發的少年，用戲謔的語氣問道，“老是摸人家的雞鴨，總有被人逮住的一天，到時候怎麼辦？”
楊過不由想到兩人初次相見那天，他確實剛剛從莊戶偷了一隻母雞，頓時窘然地摸了摸鼻子。
其實，他雖然自幼家貧，生活困苦，但娘親也曾教導他不許偷雞摸狗，要人品端方，但是他一路流浪到嘉興，身無分文，因為年紀小也找不到活計，實在不能活下去了，才仗著身上一點粗淺的功夫偷了吃的。一開始，他隻是從寺廟偷貢品，後來跟著幾個乞丐學著去農莊摸雞，或者去魚塘偷魚，乃至於路人的錢袋子。
楊過心道：“我也並非生下來就偷雞摸狗，為了不餓死才如此。唉，雖然龍衍對我很好，但是他畢竟沒吃過苦頭，焉能了解我的難處呢？”
龍衍將他窘困又帶點不忿的表情盡收眼底，好笑道：“我又不是你的尊長，不會為這勞什子事情教訓你，但我日後教你武功，可不是為了讓你去別人家偷東西的。”
“我不會再偷東西了！”楊過急著保證，笑嘻嘻道，“我就愛吃菜！”
龍衍站起來，淡道：“你還在長身體，怎能隻吃菜？我知道你不想欠我太多，但麵子總沒有你這個人重要，你若實在在意，日後還我就是！”
楊過深深呼吸，強將臉上的熱意逼了下去，滿是繭子泥土的雙手攥緊垂在身側。他心知龍衍說的都是對的，不論旁的，菜地雖然收獲不斷，那也得是半個月之後的事情了，在這之前他還也得吃飯。然而向龍衍求助，不知為何就是難以出口。
他掙紮許久，方才低聲道：“你借我些錢罷，我還想買些雞崽子養著，日後定然還你。”
龍衍眼裏浮出笑意，從懷裏掏了個素麵的錢袋子出來，裏麵有幾貫銅錢和加起來約莫七八兩的散碎銀子。因為白銀存量少的緣故，銅錢換銀子要兩千個才能折一兩，但用一兩銀子卻往往能換更多的銅錢，按照現在市麵上鬥米折錢三十文來算，很能吃上一段時間了。
他柔聲道：“這錢你拿著，無論想買什麼你都自己估量，我中秋之後就要回去樊川，恐開春之前不能再來，所以你要算計著用。倘若當真有什麼困難無法解決，這裏麵還有一個木牌充當信物，你拿著它去陸家莊找我師姐，我師姐定會幫你……你不必想太多，權當讓我安心也罷。”
對方這番待人的誠心，楊過縱然再不懂人情世故也能看得出來，不禁感動地垂淚。他擦了眼淚，接過那錢袋小心放進自個兒懷裏，認真道：“我知道了，你到時候安心回去就是！等我有能力賺些錢，就去找你！”
龍衍看著麵前麵容清秀俊美，眼睛亮閃閃的少年，心裏不由感慨：你不用刻意來找我，命運自叫你我日後重逢，隻是你未必認得出我來呢。
沒錯，等到楊過三年後因緣際會到了古墓，他就能再次見到龍衍，隻是那時候，龍衍恐怕就會是另一幅模樣了。
唉，希望到時候他已經能正大光明做回男兒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