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最後一天,他見到了範增。
範增頭發灰白,年約七十,身形頎長瘦削,顴骨高聳,嘴唇細薄,眼神淩厲如刀,頜下一副美須髯灰白飄逸,讓人不敢正視。
這是一個智者擁有的氣場。
周伯走到範增跟前,正色拜道:“周伯,周仁!”
範增斜著眼看了下周伯,知道這個年輕人已經等了他十幾天,這十幾天以來,周伯每天都會來上門拜訪一次。
其實周伯心裏很是明白,範增連陳勝都看不上,怎麼會跟陳勝麾下的一名小將?這件事發生的概率極低,不過,周伯在陳城等待陳勝對葛嬰的最後判決,不管怎麼樣,他都要盡全力一試。
否則,他很快便會動身投奔項梁了,若是曆史發生變故,那項梁不死,那麼天下定然是項家無疑了。
範增嘟囔了幾句,隨意的拱手道:“年輕人,你找我這老頭子有什麼事啊。”、
周伯微笑道:“我想請範老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範增一邊嘟囔著,目光平靜如水,心中卻是心思百轉。
仁?仁義嗎?
範增沉默了片刻,問道:“不知將軍取字可有淵源?”
這將軍一詞,直接出賣了範增,說明範增一直知道周伯的用意,更知道周伯在此等候了十幾天。
這一瞬間,周伯有些不痛快。
就算你是天下奇才,斷沒有讓人找了十幾天而不見人的道理。
周伯略微思索,笑道:“範公,老子曾言我有三寶,一曰慈,兒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先賢的意思是讓我們要仁慈,如此才是正道,因此我取字‘仁’。如今天下已經大亂,天下百姓更需要有仁者之師。”
範增眼中精光閃爍,伸手撫摸著頜下的美須髯,眼中露出凝重之色。
自戰國以來,百家爭鳴,但無論是哪家學說,從來沒有人將百姓放在顯著的位置,自古百姓就是被奴役,被驅使的對象,這已經是所有人慣用的思維。
仁是儒家思想的核心要義,但是所提倡的卻是婆婆媽媽的一套學說,所謂克己複禮為仁,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都是玩虛的那一套。
但是周伯卻說這是老子的思想,這卻很值得人玩味。
這仁嘛,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範增皺眉道:“敢問小將軍,何為仁者之師?”
周伯恭敬道:“智者不惑,勇者不懼,仁者無敵。”
範增哈哈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嘲諷,輕視的意味,深深的望了周伯一眼,道:“老朽老了,身子都一半多進入黃土了,恐怕小將軍要失望了。”
要征服天下,靠的戰爭機器,靠仁義能有什麼用?
範增根本不認為陳勝之流能夠成功,這些日子以來,他也探聽過周伯的消息,而作為流民出身的周伯也根本難以入他的眼。
要爭奪天下,以範增的閱曆,就必須要有足夠的號召力,而普天之下,隻有楚人能夠做到,項家才是他首選的目標。
周伯知道範增是兵家學說之人,善於征戰攻敵,但他卻如實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結果卻遭到這個驕傲的老頭的嘲諷。
看著遠去的範增,周伯搖了搖頭,也沒有再挽留。
這一次對話,礙於兩人的身份,有太多關於天下大勢的話題沒有辦法進行深入探討,但就這短短對話之間,兩人都默契的感受到了對方的真實想法。
範增絕不可能為周伯所用,周伯也不願意用範增這樣的狂士。
在周伯身邊的親兵目露凶光道:“大人,這老頭讓大人苦等了十多天,此刻更是絲毫沒有將大人放在眼裏,是否要殺了這老頭?”
周伯露出一絲自信的微笑,擺擺手道:“一個糟老頭而已,隨他去吧。要是被人知道我追殺一個七旬老者,豈不是有損我的威望?”
就在這一刻,一股無比自信的念頭在周伯腦海中不斷生長。
什麼範增,什麼項羽,什麼劉邦,你們要來,就統統都來吧,我周伯就是要和你們一爭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