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死,是嗎?”木子的眼神望向熟睡的陳明凡,“他不在乎生死,比我們想象的要勇敢,他可能會因為我而感到緊張,但對自己的命運很坦然。”
“他是很好!”我默默地說,“可是……我跟他想法不一樣。生存是最重要的,如果連命都沒有,談什麼理想與愛情?我要是喜歡一個人,我必須具備保護她的能力,哪怕我死,也要讓她好好活著,幸福地活著。而且,我會疏遠她,讓對方忘了我對她的好,我不想自己死了,讓活下來的人難受,生活在回憶與苦痛中。”
我看著木子月光下溫柔的眼睛說:“讓對方感受自己濃濃的愛,可能是深情,也可能是枷鎖。”
木子眼神變得迷茫,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認真地看著我,充滿一絲意外。
“天養,我發現你長大了……”
“才發現?”
“嗯……”
我低頭繼續忙著我的事,頭也不抬地說道:“如果是在屍潮前的世界,陳明凡或許是個談戀愛的好人選,可是現在這個環境……他應該操心活著的問題,而不是寫什麼詩。你的明哥不適合這個亂世,也不適合你。”
木子沒有生氣,低頭微笑:“天養,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不過男人的想法和女人的想法不一樣,你也許長大了,但你不了解一個女生的內心。我們隻想找一個對的人,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找。沒有找到,生命亙古也是虛度;找到了,哪怕隻能相處一分一秒,也是永久,就知道自己活過愛過。男人理性,女人則是感性動物,女人精神上的安全感有時比生存的安全感更重要。”
“給你講件事吧!”
“關於你倆的?”
“嗯……我從家裏出來後,跟著一群人逃往一個安全據點,那時我和明哥交往不深。在半路上,我們遇到了劫匪的攻擊,我的腿受了傷。沒了食物的人急著趕路,沒人願意帶著我這個不能走的包袱,包括我的兩個親人。”
“我坐在地上看著他們冷漠地從我身邊經過,心裏死灰般安靜,我不怪他們,誰會在我這樣一個女孩身上賭上自己的生死呢。那一刻,死亡的寧靜讓我感到一絲解脫,終於不用東躲西藏,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
“然後明哥就站在我麵前,臉上充滿同情。他沒說什麼,默默地背起了我,我也沒有拒絕,還有些自私地幸福,有個男人能為了你看輕自己的生命,這一瞬間就可以讓一個女人心中充滿感動。”
“我們因為行動不便掉隊了,背上的我能清晰地感覺明哥的緊張和恐懼,一次次我以為他要放棄了,可他身上不知哪裏來的力量,一次次在絕望的邊緣生出新的力量,重新前行。那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刻,每次絕望後的重生對我來說都是幸福的重複,我感覺那兩天兩夜,如同生命無數個輪回,每一個輪回都充滿了美好的人生。就算他放棄了,我也會深深地愛上他。”
“如果非要有一個更高的期待,那就是我們一起死在黑暗的曠野中,能讓我們在生命終結時擁抱在一起。真的,我當然真是這樣想的,後來獲救時我甚至有一絲失落……”
“兩天兩夜我們不停地說話鼓勁,反正要死了,什麼話都說。我說要是獲救的話就在一起,他說好;他說獲救的話要我陪他寫詩看海,我說好……那兩天,我們許下了一輩子的承諾。”
“他把最後的食物和水都給了我,終於倒下了。他讓我自己走,我哭著不答應,而且,我也想和他死在一起。明哥第一次對我發火,堅持要我離開他尋找活路。現在想想,就是你剛才說的,男人總想讓女人幸福地活著,卻不知道女人真正的幸福是什麼。”
“我們都以為那次分離就是生死別離,明哥說我不能一輩子照顧你,就寫首詩陪你吧……於是有了這首詩,雖然後來他又寫了很多,但這份我一直留著……”
木子又掏出那張紙,將詩遞給我:“這是我生命最重要的東西……”
攤開紙,文字在月光中呼吸跳動:
依偎死亡的懷抱,
看彼岸花開。
鮮花綻放,
輕撫眾神的屍骸,
我的歌聲嗚咽,我的淚水全無;
我看見遠方的你,
比遠方更遠……
一個在岸邊,
一個在船尾。
我把遠方的你,
歸還遠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