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俏冰和尹茜桑來到了中文係的小禮堂,雖說是最小的禮堂,可也比曆史係的禮堂要大。中文係是全校第一大係,中文係的學生也就難免有著高人一等的優越。他們有激情、有才情、有詩情,他們不懂得保守和低調,他們願意張揚,願意挑戰,渴望冒險,對新鮮感有著嗜血般的狂熱。
H大向來標榜學習西方大學自由的學風,學生可以通過自己的研修而獲取某項知識,進而組織社團搞活動,甚至開辦講座。中文係的學生是全校開辦講座最多的,即使聽的人不多,他們也照開不誤樂此不疲。
等了半天,禮堂裏終於有了第三個人,第四個,第五個……,直到來了第十個,千呼萬呼始出來的胡默風終於以偏分頭,黑西裝,白襯衫,黑皮鞋的打扮出現了。尹茜桑一看他就止不住“撲”一聲樂出來。他個子中等,寬寬扁扁黃中帶紅的四方臉,看上去倒有幾分濮存昕似的文氣。高高的額頭異常飽滿明亮,濃黑的眉毛微蹙,顯示出對社會的憤怒和不屑。狹長的豆莢形的眼睛總是那麼明亮地閃爍著,時而笑時而怒,時而哀時而憂,仿佛是臨波照水,影子千變萬化,一個準也沒有。
林俏冰看看台上一臉嚴肅的胡默風,再看看捂嘴竊笑的尹茜桑,奇怪地問,“阿桑,你笑什麼?”
“我笑這個家夥就是掉到上海外灘上去,我也能一眼就叼出他是個精神病。”
林俏冰也止不住一笑,然後洗耳恭聽這堂胡才子的心血之作《走下神壇的李白》:
“李白,不僅僅是一位詩人,更是一個古惑仔。‘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掄著劍滿大街砍人的,不是古惑仔黑社會又是什麼啊!李白,一個酒鬼,一個瘋狂的驢友,放下老婆孩子不去管,整天滿世界閑逛又帶不回錢來養家,還寫詩罵老婆是‘會稽愚婦’,可他自己又是什麼東西,除了一大群癡呆的孩子他又給了老婆什麼,給了這個家什麼?外出做官弄得流放夜郎,皇上賜的金子也都被他買酒喝了,最後落個‘相看兩不厭,隻有敬亭山’,我看也隻有不會說話的大山才不嫌棄他……”
平心而論,這個講座主題不算深,但是語言還算通俗幽默,林俏冰和尹茜桑都聽得大笑不止,一點也沒注意到身邊那寥寥可數的幾個人走得就剩她們倆了。
當胡默風汗流浹背地從台上下來時,感動得直握她們的手,“謝謝你們,能堅持到最後,真是我胡某人的知音啊。”
“沒事,”林俏冰笑笑,“講座很精彩,雖然聽的人不多也不要緊,周旋剛出道的時候接受她的觀眾也不多,但是現在呢,真是‘家家爭聽金嗓子’。”
“說得真好!”胡默風的眼淚都快下來了,“我明天要去圖書館的印刷室拿我剛剛刊印好的文集,不知你們有沒有興趣來看看。”
“好的。”
第二天,尹茜桑因家中打來電話說加菲生病了就急急忙忙地趕了回去,隻有林俏冰一個人來看胡默風的文集《載酒江湖十年行》。那是一本附上了紫紅色封麵並配上插圖的文集,沙沙作響的爽脆的紙張,印著一首首在各大報刊雜誌上發表過的給作者帶來豐厚稿酬的文章。
林俏冰打開第一頁,仔細地看著。那是一篇懷念家鄉的文章,淡淡的憂傷,倒也情真意切。第二篇寫的是作者第一次夢遺的感受,青澀懵懂令人忍俊不禁。第三篇寫的是心懷大誌卻在現實生活中倍受嘲笑的苦惱,曠達豪放中又帶著孤獨和辛酸……
林俏冰手中托著胡默風給她買的冰淇淋,邊吃邊看。胡默風也在旁邊邊吃邊看,她看文章,他看人。這真是一個細巧可人的側臉,即使是羅丹在世也不能雕琢地如此無懈可擊。那白膩得看不見毛孔的皮膚,想一塊最為精致誘人的奶油蛋糕,讓人恨不得立刻就吃進肚子裏去。
呸!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胡默風連連唾棄自己,“枉讀聖賢書多年,竟有如此齷齪的欲念,真是該殺!”他攥緊拳頭死死地摳住手心裏的肉,勉強笑道,“淺薄得很,實在是獻醜了。”
“哪裏,胡君大才高義,令我拜服。看到你的文章,我都有一種提起筆來寫作的衝動了。”
“是嘛,太好了,我介紹你進我們文學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