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不是他最怕的。
他怕的是麵前不斷倒下的人,然後又活過來。
有病人,有同事,有……馬靜。
上麵下達的命令是不惜代價也要找出遏製這種病情發展的辦法。
距離第一例病患送進醫院還不到半天,他們已經試過了所有的抗病毒藥物,但幾乎沒觀測到效果,隻能試著用激素療法先頂著,防止病情惡化,激素療法對人體的傷害十幾年前他就知道,這是竭澤而漁。
他們甚至試過把傷口處捆紮起來,像對待狂犬病毒那樣扒開傷口後反複清洗,但都沒有效果。
許多病人是被臨時送來的,家屬不在身邊,也無法顧忌了,隻能先治療再說。
病人們都在一個房裏,離得太近了。
即使沒能成功救活哪怕一個,但葛成偉還是對下一個盡著100分的力氣,哪怕能留下一個也好。
奇跡沒有到來,病人們爭先恐後的一個個離去,而他們要趕在那些人重新活過來之前把他們送走,以此盡量抑製恐慌的傳染。
無數次的搶救,無數次的按壓,體能也消耗到了極限。
他終於從從治病救人變成了隻是不讓自己停下,他不知道停下來後,他還能做什麼。
下午5點多的時候,他終於聽到槍聲,啪啪啪的聲音入了耳,讓他想起過年的鞭炮聲。
恍惚中,葛成偉離開了門診大樓,走到了發熱門診那邊的隔離區,找到了馬靜的床位,病房外人來人往,尖叫四起,身著白色褂子,胸口別著胸牌,不少軍人和病人家屬向他投來灼熱的目光,裏麵混合著期許和盼望。
他的手撫上馬靜的臉,滾燙的手感,而他隻能像對待其他患者那樣,無能為力。
太陽西下,陽光灑落進病房,窗外的樓下,還有人源源不絕的送進醫院,除了這裏,他們找不到哪裏還有希望能帶他們擺脫這詛咒。
葛成偉默默注視著馬靜姣好的臉龐,他知道自己對這個好看的小護士,並沒有太多的感情在裏麵,那不過是日複一日的枯燥生活中的調劑罷了,她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看得出來,對方同樣如此。
她對他的感情裏當然是有愛慕的,但那愛慕還不至於讓她鋌而走險,她不是傻瓜。
這幾小時裏,葛成偉已經數不清有多少麵孔在他麵前逝去。
一個年輕男人冰冷說道:你救不活我!
一個少了一隻耳朵的孩子哭著衝他喊道:媽媽!我要媽媽!
一個年輕女人對著電話哭道:老公,你在哪裏?
一個母親拿著電話,流淚道:兒子,聽爸爸的話!
葛成偉看到自己的身影跪在地上,不住的卑微道歉:是!是!我救不了他們,我沒用,我無能,我不配當醫生!我不配這身白色的皮。
“成偉。”馬靜悠悠醒來,看到一張淚流滿麵的扭曲麵龐,輕輕喊道。隻有在她們偷情的時候,她才會這樣喊他。
葛成偉的淚閘卻再也關不上了,他跪在地上,還是捧著馬靜的臉,把頭埋在她的枕頭旁,“我誰也救不活,我也救不活你。”
馬靜隻覺得自己在雲裏飄著,離身邊的人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