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格斯(3 / 3)

“老師,我要上廁所!”

化學老師想著才上課不久便沒有允許,哪知薑迪還沒等他應話,就奔出了教室,在門外與從辦公室回來的顧南晨撞在了一起。

化學老師怒氣衝衝的跨出教室,禿頂是壞脾氣的內在因素,‘‘你們給我走遠點,我不想因為你們耽誤同學們的學習!’’

‘‘顧南晨,你還回來幹什麼!’’剛才那口惡氣還鬱結在心口,現在又看到顧南晨不顧課堂紀律隨意走進教室,站在講台上的他抄起手上的粉筆扔向顧南晨。或許是被憤怒刺激了智商,粉筆摔在了另一個同學腦袋上,那位同學無辜的看著他,然後一臉嫌棄。

‘‘老師,我來拿我的挎包,您不要我上課,我也要回家自己學啊。’’

話一出,班上的同學都笑到岔氣,化學老師儼然作為理科生,隻有詞窮。

夏博佑哈著腰,對著老師打著‘‘拜拜’’的手勢,便光明正大的跟著顧南晨走出了教室。

顧南晨自從高一下學期轉學來複陽,因為籃球特長,一下子被選為籃球校隊的主力。短短約一年的時間,他為校隊的區域賽,全國賽包攬了重要獎項,可能沒有一個複陽的學生會不知道顧南晨和胡宜雄,他們猶如灌籃高手中的流川楓,古惑仔中的陳浩南,一簾幽夢中的費雲帆,是大多數女生的暗戀對象,情書的主角,也是青春光年中美好的存在,不管後來他們會屬於誰。

保衛室的大叔雖然認得顧南晨,但礙於最近的偷盜事件影響了門禁製度,隻要沒有請假條便不能出入校門。大叔露出為難神色,要求沒有假條的顧南晨等待,等著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找尋認識的老師做他們的擔護人帶他們出校門。

顧南晨從來都是不喜歡勉強的人,既然大叔不允許出去,那等等也行。

夏博佑靠在保衛室的牆邊,拿著袖珍繪本津津有味的看起來,不顧身旁無聊遠望的顧南晨,誰讓他此刻有了書看到精彩處的急切心態呢。

他也靠在牆邊,雙手插兜,在安靜的校門口想起昨天夜晚在街邊看到的一枚沒有鑽石的戒指,原本鑲有鑽石的空間突兀地袒露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他輕輕俯身撿起,為它洗淨汙漬,垢塵,恢複了亮閃閃的本質,為它糾正了歪斜的姿勢,圓形的戒圈重現。再次成為一個擁有想念和故事的生命,他珍貴的係在鑰匙圈上保留。

他伸手在挎包裏摸出它,忽然手背觸碰到一個陌生的物體,他拿出它,是一個純白色的棉布包,拉開抽繩:一盒感冒藥、一版退燒貼、一盒創口貼、一個淡藍色的紙卷。

他疑惑地展開它。

紙卷上工整的字跡:

顧南城,如果生病了就要及時看醫生,打完球不要再喝可樂。另外,謝謝那一晚你與我共享哀樂!用口琴吹奏的《綠袖子》很好聽。

‘‘誰寫的,像是暗戀你。’’夏博佑有了發現秘密的好奇,連繪本都不看了。

是她,她怎麼知道我生病了,為什麼要關心我?顧南晨心中不解,不受控製地朝辦公室跑去,夏博佑也腳底抹油似的跟著他跑,隻可惜厚重的軀體隻能以龜速前進著。

年級教官看在‘‘偉大的’’秦老師這般不留餘力的解釋,覺得這事似乎真的要進一步細查,便拉著早已被他們兩個大齡女人的唾沫星子弄得神經虛弱的教導主任走了,留下一句:不冤枉好學生,但也不姑息壞學生。

薑迪跑遍校園尋找芳溪的身影,卻毫無線索,他疲累地回到教室。丁晴告訴他,有人看見芳溪在辦公室,薑迪聽了,頓時鬆了一口氣,走出教室在走廊上等待她。

‘‘芳溪,秦老師非常相信你,可你知道教官和主任都是比較固執的人,你必須給他們解釋清楚為什麼翻動別人的包。’’秦老師揉著疼痛的太陽穴,這位行事奇特,外表不美的數學老師在她處於困境時真的像個媽媽一樣幫助她,她幹澀的雙眼又噙著淚水。

她多想解釋為什麼翻動別人的包,但害怕自己送藥包給顧南晨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便不敢解釋。

秘密被窺測就如芒刺在背,渾然不適宜。自己真的太失敗了嗎,明明做了卻不敢承認,怕承認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的事實,被當做小偷都無所謂了,隻希望微妙的心思別扼殺在最初的萌芽時分,那樣會痛到沒有心跳。

顧南晨跑到辦公室,徑直走到芳溪的麵前,看著哭的毫無力氣的芳溪,心髒不知何處開始溢出難以掌握的情愫,‘‘羅芳溪,為什麼送藥給我?’’

秦老師迷惑,這兩個學生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淚光盈盈,她緊張的感受著顧南晨近在咫尺的呼吸。

辦公室的人關注著這一幕,因為有了話題人物的加入,戲劇看頭十足,他們變得迫切想要了解結局,還有動人心魄的過程演進。

緩過神的秦老師,對這位給高二(七)班掙過不少榮譽,為她賺取過不少人氣的‘‘好學生’’顧南晨說:‘‘顧南晨,你來辦公室找芳溪有什麼事啊?’’

他拿出棉布藥包,‘‘我剛才在包裏看到了這個,是羅芳溪給的,我想問她為什麼給我。’’

秦老師教學多年,閱曆無數,她突然想到芳溪為什麼翻動別人的包而不去解釋,原因一定是這樣。

‘‘你們兩個在辦公樓下的槐樹林等我,我馬上過來。’’

夏日的陽光軟軟地落在樓道上,她低著頭,吸了吸鼻子,擦幹淚痕。她純白色的校服上沁入了一點汗漬,透出內衣上的藍色花紋,他微微別過注視的目光,看著腳下的台階。

‘‘原來你不止會在街邊哭,還能在辦公室哭。’’顧南晨淺笑,‘‘十七年前,媽媽在南邊的一個小城市工作,在一個早晨生下我就去世了,所以爸爸給我取名叫南晨,他要我永遠記得那一天。’’

忽視一切,冷漠,無所事事的痞子;帥氣,校園男主角,未來新星;流川楓,1998年最想交往的男生,生日禮物……流言中的他居然是一個從小便沒見過媽媽的可憐人。

秦老師很快把報告書寫好,匆匆下樓小跑到他們麵前,略顯嚴肅:‘‘你們現在發展到哪一步了?’’

他們驚訝困惑,不明白秦老師為什麼這麼問。

‘‘雖說早戀也違反了校規,但至少不能背著偷竊的壞名聲畢業吧。’’秦老師語重心長,‘‘報告書我都寫好了,肯定能幫芳溪解釋清楚的,你們放心,但以後不要被逮到早戀。’’

‘‘誰偷盜了?誰早戀了?’’

秦老師用報告書重重的打了顧南晨的頭:‘‘你笨蛋啊,芳溪送藥給你,被教官撞見了,以為她是那個開學還不到一個月就偷東西的賊。’’

那一條回教室的路,芳溪從來都是跑著走完的。她討厭辦公樓的壓抑,討厭從教室到辦公樓路程有一些遠,隻要腳步慢下來,回到教室時一定上課了,她都來不及進一趟廁所或是觀望窗外的風景緩解連續運作的神經。而此刻的她卻覺得這段路是最無法計算時間的,怕它太短,輕易走到終點,怕它太長,沒有理由的延展到沉默。

他淡然地拉著她的手腕,慢慢向前走著。

空白的背影投放在她的眼底,寬闊的背部遮擋了一切,嘲笑,譏諷,混亂的指指點點,她不帶一絲情緒,沒有思考,靜靜注視。

一陣風起,拂動了洋槐飽滿的花枝,花蕊溫柔地隨風飄搖,跌倒在地麵,親吻在半空。七月的溫度調和深綠,消逝了別的色彩,隻餘白色,藍色都附著在一片綠景畫布中。白色眼底忽然出現的、肆意灑落的花蕊讓她驚喜抬頭,頭頂是一片片洋槐樹的花蔭。

洋槐的花語是平靜的等待。嶽阿姨的《花間日記》寫到,不願成仙的洋槐樹總是把靈魂分散到開闊的地方,矗立到永恒,它在等待一位曾經在它的蔭庇下躲過雨的女孩,傻傻地愛著她,但它不會說話,不能尋找,一生都在原地平靜地等待。

一棵樹的感情簡單的如同一塊石頭,冰冷堅硬,不管過去多少年依舊如初。甚至比石頭還要執著,在設定好的位置獨自品嚐一輩子的喜樂哀愁。開花結果輪回反複,對每一次缺失與獲得都明了都看重,內心的圓圈代表外表的平和,花開幾朵,葉落幾度,都婉轉的隨季節進行。

手掌中的顫抖漸漸緩和,他停下腳步,轉頭。

沒想到走神的她反射性的撞在了他的胸膛,重擊之下差點要絆倒在地上,他一把抱住她。

體溫的彙合,氣息的碰撞。她腰肢綿軟得像是要在他掌中融化,她的雙肘不安的抵在他的胸膛,發間汗珠晶瑩,淡雅的一抹香味恍惚著他的神經。

微風中,她黑色的裙擺搖曳,少女般的肌膚無瑕。

她的身體不可遏製的僵硬,思緒遲鈍,頭快要低到極限,無法預料這樣的深情,茫然的在漫天的洋槐落花中一點點流逝時間。

雲絮層層的藍天開始有了改變,解開蒙上灰燼的靈魂,釋放光年,十七歲沒有早到,不算太晚,正好相見,碰巧擁抱。

這一年最特別的生日禮物,這一年遇見了兩個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