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晴真的喜歡上了石景軒,以前的她不是在器樂室練習小提琴就是呆在教室背琴譜,但現在卻看準秒表般每天都一厘不差的等著偷看早上在高二各年級做考勤的石景軒。不過不得不說喜歡石景軒的女生太多了,去廁所,在食堂吃套餐,在操場做拉伸運動……摸不清有多少地方了,而幾乎每一個地方談論的話題都從以往的明星遊戲,顧南晨胡宜雄等等,自然地插入了一個石景軒。小女生的心思是一個巨大信息庫,會比廣播的時事消息的傳送還及時準確。
下午的自習課沒什麼同學參加,男生除了夏博佑以外都去看球賽了。這個班對戰那個班,那個班挑戰另一個班,激烈的比賽像塊磁鐵吸引了很多人。芳溪和班上其他幾個女生除了睡覺的夏博佑,都是老師眼中的乖孩子,秦老師在黑板上寫下‘‘魯迅:我的成功在於我把別人喝咖啡的時間用在了學習上。’’
籃球比賽。中途退場休整的顧南晨回到教室,把掛在脖子上的白校服穩穩地扔在自己的課桌上,靠著教室後麵的儲物櫃子坐在了地上,他脫下球衣擦汗,邊擦邊叫著夏博佑:‘‘胖子,給我瓶可樂。’’
夏博佑被呼喚醒來,依然閉著眼伏在課桌上,單手在充滿零食和漫畫的桌膛中搜尋飲料的藏身之處。
‘‘打完了?’’夏博佑醒了醒瞌睡,拿起可樂走向顧南晨:‘‘今天的球賽你們對誰?薑迪沒回來?’’
顧南晨顯得有些疲憊,握拳打著腦袋說:‘‘這幾天有點不舒服,中場休息時,我讓歐宇替了我,現在薑迪還在打後衛。’’
‘‘怎麼了,你可不常生病的,要去醫務室看看嗎?’’夏博佑欲拉起顧南晨,但他不願起身,靠著櫃子,咕咚咕咚的喝完了可樂。
棲息在大槐樹枝椏上的藍色鐵皮大喇叭,歲月不善對它雕琢,風雨對它難以侵蝕,它便漸漸固定了自我的模樣,不用鮮豔,也隱蔽了所有出彩的可能。‘‘複陽中學廣播站通知,複陽中學廣播站通知:請各班學習委員和文藝委員,於今天上午第二節課下課後到學生會聯合部開會,通知完畢。’’
‘‘馮音艾,一起去開會吧。’’芳溪叫住剛上完衛生間回到教室的文藝委員馮音艾,她應著好,走向課桌翻找會議記錄本,可能是太久沒用過,竟沒找著,她懊惱地把桌膛裏的書本都放在課桌上,一本一本的翻著。
就在不經意間,芳溪看到了她的桌上有兩本數學書,她下意識的走近。
最下麵的那本數學書的書脊處貼了一塊紅色膠帶,芳溪總喜歡用不同顏色的膠帶粘貼在書脊處來區分科目,是為了能快速找到書本,難道馮音艾也喜歡這樣,可是粘貼的位置都會默契地在同一個地方嗎?她不是偵探,不能條分縷析梳理思路,得到線索,找尋結果。她停止內心的猜想,也許隻是碰巧而已,習慣相似的人很多。
複陽中學在臨近秋季時迎來了五十年的校慶日,這不僅代表著會有場全校最大規模的文藝彙演,最幸運的是學校會自主放學生一天假。同學們除了歡呼就是天馬行空的計劃放假的去向,半個世紀的校慶日是一種獨特的幸運,也是特權,是紀念,意義如生日一般,是屬於不同性格、不同理想、不同道路的人們唯一的共同點。
高挑的馮音艾,留給別人最不好的印象就是麵容冷漠,不會微笑。但這並不占有她的魅力,每周至少兩份情書就是她作為班花的證明。她早退晚到,成績卻很好,穿衣品味一點都不遜於校外的時髦女郎,當她的身體掠過一定嗅得到一絲煙味,不刺鼻有如幹花片的淡雅低沉,讓人識別不出自我嗅覺是否缺失。
沒有人是她的朋友,沒有老師會照顧她,但她卻猶如一尊聖人。每天安靜的學習,當別人有求於她時一定能得到幫助,她不需要感謝,也會阻止刻意打擾。
‘‘在注重學習質量的同時,選送優秀的班級代表節目。’’秦老師的本意應該是要求高二(七)班的同學積極在校慶日光耀她的招牌,她可是不請孕假的,偉大的芹菜花老師!
‘‘老師,我忘記拿曲譜了,現在可以去拿嗎?’’芳溪悻悻地詢問著聲樂教員,這位充滿著藝術感和時有時無的娘腔氣息的慕容老師。
他點頭示意,寬容答應了。
‘‘芳溪,我可以不用曲譜,你用我的吧,不用回教室拿。’’丁晴拉住她,把自己的曲譜遞給她。
‘‘你學琴這麼認真,我不能耽誤你。’’
急忙向教室跑去,心中因為要實施一個大膽的行為而躁動。確定要這樣做嗎,心底第一千次一萬次自我詢問,一個與生命不相幹的人,一個在學校從不搭話的人,為什麼他左右著自己的思想,破天荒地做出連夢裏都不會想要做到的事,到底是哪裏有病態,哪裏錯了循環。
她走到座位,把準備好的棉布包小心翼翼的拿在手中,思緒無比混亂,身體控製不了的輕微戰栗……
‘‘你是誰?哪個班的?站出來’’一聲渾厚的女中音在教室後門處炸開。
她連忙站起身,雙腿發抖,低著頭不敢看說話的人。年級教官陳老師用她獨有的女中音,嚴肅到陰森:‘‘現在是上課時間,你不上課一個人在教室幹什麼?’’
教導主任清清嗓子,好似勝券在握:‘‘你是女生要懂得自愛,我們不會因為你是女生就不處置你,這幾天我們一直在秘密檢查,沒想到今天就有收獲了,把偷的東西講清楚,複陽中學是容不下小偷的。’’
聽到教導主任的話,她驚訝的辯解:‘‘主任,我不是小偷。’’從不曾受到過這樣的誤會,一直內心堅強的她頓時眼含淚水,不知所措。
‘‘這是你的座位嗎?’’苛刻的語氣大聲地盤問她。
見她搖著頭,教導主任冷笑一聲,對陳教官說:‘‘去辦公樓找她班主任。’’
秦老師在辦公室悠閑地喝著養生茶,享受著不用照顧孩子、學生的暫時的風和日麗,靜好時間。不禁閉上雙眼小憩,可正當她還來不及調整休息的姿態時就看見年級教官和教導主任踱步疾馳,呈現雷霆之勢。憑她多年的職場經驗,這是有人闖禍的表現。
芳溪突然覺得平時不太愛搭理的芹菜花老師,此時就像是她掉在深淵中看見的一根救命浮木。有時候喜歡是可以隨意改變的,因為春天會過敏便不再喜歡花朵綻放,因為副食店的紅豆冰漲價就開始討厭這種勢利的味道,因為白色的淒涼就告別喜歡的季節……人總是這樣輕易轉換喜歡的角度。
她擦著眼淚,無比委屈的走到秦老師身邊,秦老師平時的妙語連珠在了解了情況下也變成了輕聲細語。她也知道複陽中學校紀嚴明,絕不姑息偷盜這類壞事的,但她絕不相信芳溪會偷盜。
‘‘芳溪,你把事情講清楚,回教室做了什麼事?’’
芳溪咬著下唇,心中酸楚,感覺像走在黃泉路,每刻都處在未知的危險中,平生所有的勇敢都化為烏有。
丁晴等到下課都不見芳溪回來,聽到下課鈴聲一響便跑出教室。
幕容老師見拿曲譜的學生整節課都沒回來,很是生氣,心想著他的課都敢逃。
袁絲敏得意地告訴慕容老師那位學生叫羅芳溪,是學習委員,平時仗著學習好就經常不來上課。慕容老師聽了非常生氣,讓作為班長的她上報班主任,並在出勤表上羅芳溪一欄劃了醒目的紅叉。
薑迪見平時上課從不缺勤的芳溪,逃掉一節聲樂課後再一次缺席化學課,他連忙寫小紙條遞給丁晴。
夏博佑問薑迪要出去玩嗎,總是搶著逃課的他居然說不去,夏博佑奇怪得像是看到一張中頭獎的彩票沒人撿起來,目瞪口呆的給顧南晨說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顧南晨聽後同樣驚奇,這就好比吃飯吃到最不可想到的奇怪物體,就算不用付費了,還是會留下陰影,因為太不可思議了,平時都是薑迪想著花樣去找秦老師請假出去玩,今天他卻不想出去!
‘‘迪仔,你今天怎麼了!昨天晚上玩遊戲了?’’顧南晨看著心不在焉的他,‘‘你要真不去,我就不寫你的假條了。’’
薑迪擺擺手:‘‘阿晨,你先和胖子去玩,我完事再找你們。’’
顧南晨去辦公室拿假條,在窗邊看到哭泣的羅芳溪,那天的記憶一瞬間投射在腦海,她會為了一本筆記本專程回教室,她會在星空下,坐在滿地落花上聽他吹奏《綠袖子》……
已經哭得沒有力氣了,腦袋像是要爆裂,她忍著疼痛依舊保持沉默。秦老師還在一旁與教官爭辯,辦公室出奇的安靜,人人都像在觀看一場別開生麵,妙趣橫生的戲劇。
他知道這樣的場麵需要回避,便轉身往回走,步伐緩慢,心中卻在困惑:羅芳溪為何要在辦公室哭泣?
芳溪遲遲不歸,丁晴焦慮,薑迪問她芳溪在哪,她說她也不知道,希望薑迪能幫忙找找。薑迪擔心起來的樣子讓人覺得他是不是弄丟了家裏的存折,騎車時撞到了重要人物,以及上完廁所發現遊戲機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