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綠袖子(3 / 3)

她開始不能自已地哭泣,想把這麼多年來所受的孤獨都哭出來。金水街的三角梅一年比一年長得茂密,花也開的那麼豔,它的生命如此豐盛,而她困頓不已,是真的不知道歲月是否已在自己身上停止。有繁星的夜晚,她總會看著夜空默默的哭泣,不知未來何去何從。

‘‘喂,你坐在這兒幹什麼,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嗎?’’

芳溪抬起頭,看向說話的人。滿臉的淚水像一條小河般淒然的流動,這似乎嚇著他了,他連忙從自行車上翻身而下,在挎包中找紙巾,卻忘記自己的挎包裏除了一把蝴蝶牌口琴,一個牛仔錢包,其餘什麼都沒有。他走向陌生的她,走近在每次籃球賽後總會在走廊上瞥見的一抹淡淡的身影。

‘‘對不起,我沒有紙巾。’’

愧疚誠懇的語氣,讓她不禁認真看著他。在此之前她從未注意過顧南晨,唯一的記憶是他剛轉到複陽,多數女生的話題,可這些皮毛的印象刻畫不出此刻的他。

微黃的燈光下,他毫不掩藏自己的深邃雙眸,傲氣鼻翼,並未上揚的嘴角都如此吸引人,那臉上的微微黑影,模糊著他的輪廓。

她輕輕微笑,一個陌生男生的簡短問詢套取了心中的一絲瞭望,然後貪婪地以為歸為已有,她揮手拭去淚水:‘‘謝謝你,我沒哭呢。’’

‘‘我送你回家吧,天很黑,你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我現在不想回家,很久沒有在晚上坐在金水街吹風了。’’芳溪說著隨手拾起地麵的落花,嗅著它若有如無的香味。

晚風中坐在地上的她,是輕描淡寫的一種孤獨表現,像被上天遺棄的孩子,也像他一樣不盼望歸家。

顧南晨用腳拂開地上的落花,挨著羅芳溪坐著,輕聲感歎,裴桐的南風一直都那麼暖。

‘‘你喜歡聽歌嗎。’’他說著話,看了芳溪一眼,自顧自的拿出口琴,那是一把蓋板已有些許鏽跡但因為嗬護很好,看不出年份的一把日式蝴蝶牌口琴。她和星空成為了聆聽者,他熟練地吹起了曲子。

壓抑不了內心的顫抖,人生中第一次有男生為自己吹奏歌曲,深情地像是為她一個人開放的音樂會,仙德瑞拉的邂逅是王子與世間的固定結局開了玩笑。

她閉上眼,把頭靠在臂彎,心中默默感懷上天為她帶來了這般夢幻的,難免稍縱即逝的片段。

微風習習的盛夏,三角梅樹下,燈光彌散,十七歲的生命像忘記塵世般,在深入骨髓的成長中,觀望青春光年的美好,或許後來隻是個不能懷念的痛苦一刻。

‘‘你去哪裏了?你從沒這麼晚回來過,你給我講清楚,沒有爸爸就以為我管不了你了!’’

‘‘媽,你別這樣行嗎!我要睡了,你也別問了。早點睡,明天你還要工作呢。’’芳溪快步上樓,她不敢多停留一秒,可是今晚的異常行為或許真的惹惱了媽媽。

‘‘你長大了是嗎,不聽我的話了,就像你爸爸一樣。’’她憤怒地拿起茶幾上的玻璃杯狠狠地摔在了木地板上,哭著:‘‘你和你爸一樣都是傷人心的壞東西。’’

芳溪轉身看向樓下的母親,心中五味雜陳,喉間充斥著委屈帶來的苦澀酸楚,她拚命忍住哭腔卻感到深深的眩暈感。

‘‘媽,對不起……睡了好嗎。’’芳溪看著像她心一般被摔碎的玻璃杯,被壓榨的腦海卡殼般,遲鈍地轉動,爸爸的離去讓媽媽性情大變,誰都不再信任。白日裏什麼話都不願說,下班回家後便自言自語,脾氣古怪。她多麼害怕她生病,便總是遷就她,滿足她的各個要求。

媽媽沉默地撿起玻璃碎片,丟進垃圾籃,不再言語。

她雙眼含著快要決堤的淚水跑進房間。

窗外漆黑的夜,風平浪靜,封閉著一切喜怒哀樂,也隱瞞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傷感淒涼。人生像是一場逃生遊戲,沒有底牌,不見結局的道路,而每一道需要開啟的大門都讓你以為是通向未來,逃離昨日悲戚。她摁開桌上的台燈,在橘色微光中躲在角落捂著嘴哭泣,晚風忽地大作了,逐漸濃烈的雨聲掩蓋著一個十七歲女生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