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2 / 3)

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這時候床架子不斷的搖晃,我煩躁的踢了和我鋪位緊挨著的紗布,並伴之大罵:“你讓人省省心,別搖了,還讓人睡不睡?”

紗布已經墜入夢鄉,對我的回應隻是嘟囔了一下,翻身繼續睡覺。我疑惑的想追究床搖晃的來源,對著紗布的床頭猛踢:“別裝,你嘴裏有幾顆牙我不知道?存心搗亂,不讓我睡?”

紗布迷迷糊糊的醒來,抬起身子問我:“郭良,你剛才搖床了?”

我愣了一下,眩暈的感覺再一次襲來,床搖擺的更加劇烈。我張著嘴遲鈍的想繼續說要說的話:“你……”

安靜的樓道忽然變得喧鬧異常,整個樓體連帶著視線都開始搖晃,我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時候嘈雜的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句:“地震了,趕緊逃命啊!”

我由此變得慌亂,什麼都顧不上了,我回頭朝著還在床上發愣的紗布吼:“樓要塌了,逃命逃命。”我奪門而出,完全忘記我還光著上身。

這個時間段大家大多都在宿舍休息,那一聲讓本來就不安的人群炸開了窩,紛紛往樓下逃命,叫嚷著彙成了湍急的人流。我驚慌失措的擠進人流中,和身邊的人推搡著,拚命的往出口擠。樓道變得很喧嘩,尖叫聲、叫罵聲、喊聲、回應聲形成一片,時不時有人從宿舍出來,光著身子的,邊跑邊穿褲子的,拿著衣服擠向出口的,我不知道我已經因為懼怕是什麼表情,但我想象得來,我身邊擁擠的麵孔,專心的奔跑,滿頭大汗,驚恐、沉著、皺眉、齜牙咧嘴、欲哭無淚,眾生百態。樓道裏擠滿了人,亂成一團,我抽空回頭,看見紗布卻分開人流往宿舍跑,我大叫:“回來,**的**的,你想死了?”

紗布努力朝前擠,在人聲鼎沸中給我斷斷續續的回話:“……手機。”

我大聲吼:“回來,**的……”

我沒能完整說完,身後的人群把我擠得隻剩下喘氣的份,但我很快便顧不上這些。我在眩暈中感覺整個樓像極了在颶風中搖擺的樹枝,艱難又無力的想保持個原型,但無法阻止突然折斷的宿命。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身的冷汗,沒來由的哆嗦了一下,本能的隨著人流在每個樓層的樓梯中盤旋,往樓梯口狂奔。

震動越發的厲害,時不時有水泥從牆皮脫落。一塊水泥的碎渣掉落在我肩膀,我尖叫一聲,惶恐的好似無頭蒼蠅亂闖。我尖叫一聲,不由得喊了一句:“要塌了,趕緊走啊。”

這句話讓周圍的人變得更加慌亂,我感覺我已經無法行走,雙腳已經離地,隨著人群往樓梯口湧動著。我腦袋一片空白,耳邊的嘈雜漸漸平靜,隱約傳來海風呼嘯的聲音,空洞低沉,我猛然驚醒,發現還在人群中,但是已經能夠直立行走,看來已經慢慢到了出口。人群也逐漸安靜下來,專心的奔跑,周圍回蕩著喘息的聲音。我在喘息的氛圍中自顧自的奔跑,紗布早已經消失不見。我跳下最後一個台階,看到幾米外出口投來的光亮,猶如在落水中終於抓住了救命的繩索,驚喜、激動、難以自持,我幾欲哭泣,奮力奔出大樓。

我氣喘籲籲的奔出大樓,某個老師拿著擴音筒對著我們喊“不要驚慌”之類毫無作用的話,我們隻顧得往操場寬闊地奔走。我跑得幾乎要吐,但還是不能止步。快到操場的時候我聽到遠處一聲響,我循聲望去,那是連城山山腰某處的滑坡,一陣巨大的煙霧隨著聲音騰在空中散開。我呆呆的看著,周圍擠滿了慌亂的人群。這慌亂引發了更多的叫嚷,那個拿著擴音筒喊話的老師已經無法控製騷動的人群,隻得在大樓的不遠處聲嘶力竭的對著驚亂跑過的人語無倫次的嚷嚷。我看了看我們所住的公寓樓。七層的連接處已經出現了巨大的裂縫,我心驚膽顫的回頭,感覺已經失去了魂魄,木然的進入操場。

我們像極了失去依靠的雛鳥,緊貼在一起瑟瑟發抖,地殼微弱的蠕動在我們腳底延伸。我驚心的死死抓住我身邊的某個同學,用勁全力把手指嵌進他的胳膊。那個同學已經怕到沒有任何知覺,他緊閉著雙眼,汗水把頭發黏在額頭上,牙齒不斷的打顫。他木然的看了我一眼,然後把目光定格在我們剛逃出來的那幢大樓。我跟隨著他看著,忽然想到紗布,他還沒有出來。那個拿著擴音筒的老師還在試圖控製住從樓裏不斷湧出來的人群,用沙啞的嗓音喊著:“不要驚慌,往開闊處跑,保持隊形,保持隊形……”

我呆呆的看著,已經沒有一絲想法。一塊水泥的碎渣從樓的側麵脫落,掉在他的腳邊,但他並沒有關心,焦急的衝著人群重複的喊話。一聲輕微的響動從那邊傳來,三樓的階層處裂開了一條縫,更多的磚塊和水泥屑紛紛掉下來,那條縫迅速呈網狀向四周擴大,大樓靜止了一下,隨即“轟隆”一聲巨響,解體坍塌,我看到那個喊話的擴音器隨著飛速下滑解體的大樓一齊被卷入瞬間揚起的煙塵中。

我從未經曆災難和死亡,這一切突然的讓我毫無準備。我隻能癱坐在地上看著,一隻手死命扣著我著手的胳膊,一隻手毫無規律的抽搐著。煙塵迅速把我們裹在其中,我張了張嘴,發現隻剩下嗚咽,然後兩行溫熱的液體從臉上劃過,我嚇的哭了。

我怔怔的坐在那裏,周圍的人群亂作一團。那幢幾分鍾前我還休憩其中的大樓已經成為一片廢墟,廢墟下掩埋著我從未接觸過的同學,幾個來不及逃出的人半截身子壓在沉重的石板間絕望的尖叫,灰塵和血跡在受傷的部位混成了泥漿,慘重的整個人都被壓在下麵,身上落了厚厚的灰塵,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人形。那個拿著擴音筒的老師被一塊從天而降的石板砸碎了腦袋,他還保持著死前的狀態,趴在地上,一隻手握著已經成為碎片的擴音筒。我不知所措的癱軟在地良久。

這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奔向倒塌的地方扒拉著救人,哭泣和慘叫聲彙成一片,不斷的在耳邊旋繞。有某個領導拿著新的擴音筒指揮著人群緊急的救人,伴隨著哽咽而沙啞的喊聲。我鬆開我抓住的那個同學,他像已經僵透了的屍體一樣瞪著空洞的雙眼蜷縮在地上,我想哭泣,但是發不出來聲音。我試圖讓自己站起來,卻感覺全身無力,我隻好重新跌坐在地上,讓淚水衝刷著臉上的塵土,我哭泣著用袖子抹了一把臉,讓它變得更加髒汙不堪,可現在誰還在乎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