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雷歐的下一句話讓威爾對鎮長的看法即刻轉變。
“在你離開之前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雷歐語氣凝重地對他說,“死掉的那三名殺手,是盜命者工會的人,你有沒有……”
“那與你無關。”威爾下意識地將裏襯袖口拉了下來,遮住自己的小臂,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站起身來,“我們可以走了麼?”
…………
盜命者工會,臭名昭著的殺手集團組織。大陸各處都有他們的成員和眼線。隻要你出的價足夠,無論對方是陰溝裏的老鼠還是王座上的獅子,他們都會接下並完成任務。
盜命者工會的標誌是一副棺材,棺材蓋微微傾斜露出一條縫隙,一隻緊握金幣的骷髏手骨從縫隙中伸了出來。每一位正式成員的身上都會有這樣的魔紋刺青,方便他們進行內部識別。
這個組織源遠流長,無論受到何種打擊依然可以在暗處恢複生機並繼續滋長。他們確實有存在下去的實力,神聖教廷曾有兩任教皇便是隕命於盜命者工會的殺手成員之手,對於這樣邪惡囂張的組織,掌握大陸公法的教廷自然不能饒恕。
教廷製定的公法中,有一項就是針對盜命者工會而設計的律條:擊殺或逮捕盜命者工會成員者,可以到當地政府領取獎勵金;每一名普通成員的價格是十五枚金幣,如果是聲名狼藉的殺手或者該組織的骨幹成員,價格會翻上幾番還不止。
有人對神聖教廷的這種做法抱持著懷疑的態度,給殺手的人頭標上價碼豈不是與殺手組織的行為等同?沒錯,被盜命者工會成功暗殺的第二位教皇就曾主張過廢除懸賞殺手的律條,不過很遺憾,在他的主張還未受教廷議會商討通過之時,他就死在盜命者殺手的刀下了。
威爾和莉迪亞兩人向著難民的帳篷區不緊不慢地走著,在他們回到旅店之前,莉迪亞說她想去看看艾麗薩現在怎麼樣了。
鎮長那老家夥真是個奸商呐,威爾邊走邊暗自想道。三名盜命者工會的正式成員殺手,賞金加起來有四十五枚金幣,而且雖然表麵上是當地政府給予獎勵,實際上最後是由教廷來買單。
以十枚金瑪爾的代價就將威爾打發走,老鎮長表情依舊是一臉的道貌岸然,內心裏怕是早就樂開了花吧?畢竟,再怎麼說,威爾也是親手擊殺了兩名殺手,三十枚金幣可是三倍的價格呢。
(貨幣兌換率:1金杜哈=5金瑪爾=60銀貝利=900銅塔克)“莉迪亞,我記得有名學者曾經說過:在三倍於原本的利益麵前,人們往往都會選擇做出瘋狂的蠢事,對吧?”威爾陰沉地問道。
“的確有這樣的說法,不過像這樣含糊的理論是很難去證實的。我的導師常告誡我說:人心是無法被計算的。所以我個人認為,這隻是一個比較有趣的說法罷了。”莉迪亞對威爾提問的動機不明所以,但卻給出了十分嚴謹的答案。
威爾覺得,自己之所以沒有使用武力綁架鎮長,逼迫其砸鍋賣鐵湊錢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老家夥並不是個中飽私囊的人。特裏雖然像個奸商,而且有種族歧視傾向,但卻不是個自私吝嗇的家夥。
鎮長的宅邸雖然舒適,卻也極為簡樸。威爾注意到一些本應有著裝飾鑲嵌的地方都有被翹除過的痕跡,一些本應擺放著古董藝術品的壁龕空空如也。如果這些都不足以證明特裏的清正廉明,那麼鎮子上那些難民便是最好的證明。
像這種剛剛達到中型規模標準的小鎮,收容難民的工作要比想象中麻煩多了。首先要保證鎮內的物資儲備不會受到很大的衝擊,在這個戰亂的年代協調守備軍、鎮民和難民的食物供應可是相當棘手的。威爾很清楚,在戰亂期間將難民拒之門外的城鎮屢見不鮮,而納柏鎮卻連一些稍遠村落的難民也一並收留了。
如果教廷給的那些金幣足夠鎮長重新修繕那片廢墟的民房,運氣再好一些,趕上戰爭結束的話,難民們就能在新建的房屋裏安居樂業。
這麼樂觀地遙想未來根本不像自己呢,威爾在心中暗暗自嘲道。
“威爾。”莉迪亞似乎有話要說。
“什麼事?”
“你為什麼不趁亂救走凱文?即使沒辦法立即出城,但我可是位法師,一定能確保所有人安全順利地逃出這個小鎮的。”
“要是我選擇趁亂救走凱文,那兩個死去的衛兵多半會被算在我的頭上,最後連你也會受牽連。”威爾給出了解釋,“如果官方通緝我們的話,情況就會變得很麻煩:首先,一個亞隆人和一個女法師的組合太過顯眼;其次,我們被通緝的罪名可是謀殺衛兵,被抓捕時隻要有反抗的傾向就會遭到擊殺。以我們的實力自然是可以突圍,不過你肯定不會忍心殺死那些無辜的士兵,我說的沒錯吧?”
莉迪亞沉默不語,她明白威爾的推測很正確。
“所以,我才弄響了那座警鍾。因為對我來說,最首要的任務是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其次才是協助你完成想要去做的事。至於兄弟會,與他們合作的確很愉快,但在那之前,我可是你的隨行護衛。”
“威爾……”莉迪亞有些出神地凝望著他,那雙翠綠的眼睛仿佛一對融化的翡翠。可當威爾轉過頭來的時候,莉迪亞卻躲開了視線,繼續說道:“……我們到了。”
難民區與之前相比淩亂潦倒,北邊已經熄滅的灰燼在冷風的吹拂中升起刺鼻的煙氣,耳邊不住傳來老人的嗆咳聲和小孩子的哭鬧聲。鎮上的衛兵和一些年輕力壯的難民在清理殘局,從他們沾滿灰塵的臉上幾乎看不到任何希望。很多物資都毀了,他們的生活將會更艱難。
兩人在這一片淩亂的景象中尋找著艾麗薩,他們首先看到了之前在酒館表演時敲打多維埃手鼓的草行商青年加爾達,他正在向酒館裏那支傭兵小隊兜售小物件。
女人對漂亮精致的小東西總是沒有什麼免疫力的,威爾看到傭兵隊長,也就是那個叫葛溫娜的金發女人買下了兩枚被製成天使形象的純銀掛墜,然後將其中一枚送給了隊裏的那名女劍士。
這種掛墜也許誠如賣家所言,能增加佩戴者在暗處的視野距離,不過其功效大多不盡人意。但兩個女傭兵毫不在意,對她們來說掛墜的外形價值是遠大於實用價值的。
“那個光頭大個子,你不準備來一個強力地龍皮護腕麼?裝備上的話可以徒手打碎厚重的石板呢,我可是隻有這最後一件存貨了哦。”加爾達巧舌如簧地誘哄著哥瑟人壯漢尤金,可後者明顯曾吃過草行商的虧,任憑加爾達費盡心機也不肯在他身上買走哪怕一件物品。
“唉,真是生意慘淡呢……”加爾達自顧自地歎息著,本想趁著這場火災,鎮上的人們難得地聚在一起,又不在那個老戴爾的酒館裏,自己終於能不受幹擾地好好做生意了,結果銷路還是不暢呢。
正在惆悵之時,發覺又有兩個人走近,他立即換上商人的笑臉:“來來來,這位美麗尊貴的法師小姐。您來晚一步,漂亮的銀羽掛墜已經銷售告罄,剛剛被另外兩位迷人的女士買走,不過我這裏……”
這個草行商有著紅棕色的簡短卷發,藍色的雙眼中洋溢著活力與熱情,身材苗條結實,穿著老舊而整潔的綠色粗製亞麻衫和黑色軟皮長褲。他坐在一塊平坦的磚石上,把原本背在身後的大號空間背包置於一旁,並用羊皮毯子在身前擺起了售貨攤。
剛剛在起火的時候,全鎮上的人都跑到這邊來救火了,包括那隊傭兵和這名年輕的草行商。一向沒心沒肺的加爾達不理會難民們鄙夷的目光,自顧自地做起了小買賣。
威爾注意到羊皮攤的角落處擺著一隻錫製的鼻煙壺。他俯下身,動作不緊不慢地向它伸出手,卻被一隻靈巧修長的手牢牢抓住手腕。
“對不起,這個是我的私人物品,不賣的。”加爾達一邊說著,一邊將鼻煙壺拿起來,打開蓋子放在鼻子前狠狠一吸,“嗯!你瞧,在這個滿是煙塵陰霾的地方吸一吸還真是讓人舒暢了許多!”
威爾不以為然地收回自己的手臂,向這位年輕的草行商打聽道:“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名叫艾麗薩的難民女孩?她身體虛弱,需要有人攙扶才能走路,是卡米村村長的女兒。和她住在一起的是個叫做艾達的亞隆人少女,你們在酒館裏一起演奏過《秋色之吻》,記得麼?”
在問話的同時,威爾盯著加爾達的眼睛仔細觀察他的神色。這個小夥子與威爾的年紀相仿,可威爾看上去要比他成熟得多。從加爾達的神色中,威爾察覺到這家夥不僅認識艾麗薩,而且跟她還很熟。
草行商撅起了嘴,似乎有些不滿:“真不巧,我剛才救火的時候一定是吸入了太多的濃煙,頭腦昏昏沉沉的,什麼事兒都想不起來。我聽我家的胡椒老爹常說,當一個商人頭腦混沌的時候,一筆好買賣將會讓他如同醍醐灌頂。唉,可惜生意實在不景氣……”
沒有理會加爾達的哀怨唏噓,威爾仔細地在他的羊皮貨攤上尋找有價值的商品。擺在攤子上的全部是些小巧古怪的新鮮玩意:有草布羽毛縫製的娃娃;有精鋼打製的一組短柄梭鏢;有盛裝著用途可疑的藥物的陶瓷小藥瓶;還有修剪指甲專用的夾刀。
五花八門應有盡有的小玩意令人眼花繚亂,威爾選中了一隻色澤灰暗的戒指,對草行商問道:“這個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