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四龍頭藏匿花船上(1 / 3)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還真讓譚鍾麟說準了,四龍頭出得了望海樓,走出城門就匆匆往珠江邊上走去,因為在那裏他們建立了哥老會的營地。原來哥老會的主要活動地盤在湖南、湖北、江西一帶,這一次他們到了廣州,要聯合三合會,準備和清朝大幹一場。

再說這珠江從廣州南邊繞城而過,寬闊的江麵上,有著七八千條疍船。疍船上的疍民以船為家,他們沒有土地、房屋,每條船上十多人都張著嘴要吃飯,當家庭男主人難以維持生活時,許多女人不得不通過出賣肉體以求得一餐,還有一些稍微聰明點的疍民不得不雇傭“老舉”搞起了色情業。晚清地方政府對色情業發展,采取放任自流的態度,根本原因在於,他們根本無法解決疍民的生活問題,更為嚴重的是,地方政府將娼妓業作為稅收的重要來源,禁娼將意味著失去豐厚的財源。

廣州外貿發達,歐洲商人到達廣州的人數又多,他們長期脫離家庭,尋花問柳成為其一大嗜好。明末清初以後,隨著廣州手工業和商業經濟的發展,大量外地商賈和閑散勞動力長期在城市居住,這又為娼妓業的發展提供了存在條件。

隨著商業經濟的發展,妓船在珠江上幾百艘集合在一起,分為第一行,第二行,第三行,然後一直排下去。各類妓船用木板排釘相連,連環成路,人在上麵行走,如履平地。排在第一行的是最豪華的花舫,下層內分為三四個大廳,供顧客遊樂宴飲,上層為“老舉”居住。大廳裏開有高級餐館,猴頭燕窩,熊掌魚翅,全是餐飲上品;表演大廳裏,簫鼓笙歌,中西舞蹈,應有盡有;在這綜合的娛樂場所之內,真是銷金之窟,迷魂之陣,喪德之窩。

當明月初升,晚潮乍起,珠江兩岸的燈火還沒有被完全點亮時,珠江的水麵和兩岸的景物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好像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緩緩流動的江麵倒映著岸上晶光閃耀的景物,泛著點點光芒,好像在漆黑夜空中閃爍的星星。往來販賣水果、雜品的小遊慢慢駛去,給江麵留下深深的痕跡。微風吹過,江麵就像一個變幻莫測的小仙女,時而波光粼粼,如睡夢中的天使,時而水花四濺,使倒影微微晃動,時而翻起浪花,像微微沸騰的開水。

入夜,岸上萬家燈火和船上的燈籠亮了,使兩岸和珠江上千萬條船相映成輝,坐在珠江的花舫上,兩岸的茅廬小屋、西式洋房、百年古樹和如美女側臥的海心沙洲盡收眼底。它們在五顏六色的燈光點綴下,金碧輝煌,變換莫測,顯得尊貴而古樸,仿佛進入了童話般的世界。

四大龍頭和幾個闊家少爺坐在紅木的雕花座凳上,一人摟著一個漂亮的校書,正在欣賞著粵曲演唱。小桌上擺放著花青瓷的茶壺、茶碗和幾個果碟,果碟裏放著瓜子、水果,有一個校書專門為他們斟茶倒水。

粵曲源自粵劇清唱,約於清道光年間,有以清唱粵劇為業的八音班,他們用粵劇的劇本,用粵劇的曲調,用粵劇的“戲棚官話”分腳色演唱。所謂八音班就是一般每次出場人員為8人,每人都有專門的吹打樂器,還兼唱生、旦、淨、醜,演唱粵劇的傳統劇目和民間樂曲。

第一個演唱節目為《英雄呂布會貂嬋》,上來了一個“阿嫂”,約有二十來歲,手持琵琶,對眾位客官鞠了一躬,慢慢進入了角色,然後貂嬋邊彈邊唱道:“寂寞千古女兒心,亦有苦痛也有恨,縱多姿色,莫向春風贈,念到歸宿哪堪問。弱不禁風女兒身,為甚獨身偏要去扶國運,瘦削雙肩,強擔千鈞任。突覺蹊蹺更寒心,腰無三尺殺人劍刃,與凶魔交相手對陣,貂嬋喜宴溫候呂布,燈彩酒香布奇陣……”

阿嫂的聲音高亢,嗓音圓潤,如泣如訴,感人肺腑。看客們齊聲拍手叫好,幾塊大銀錠子,放在了遞過來的空盤子裏。李雲彪小聲嘟囔著:“小曲唱得好,人也長得漂亮,不過就是個瞽女。”張堯卿說:“我怎麼沒有看出來?”辜天祜說:“你怎麼能看出來,出來演唱的時候,不過是借著地理熟,沒有人扶,你看看,我惹惹她,你就看出來了。”

辜天祜就朝著阿嫂一個挑逗的眉眼,做了一個下流的手勢,果然那阿嫂沒的反應。辜天祜說:“你看看,我說準了吧!”

第二位是一位“橫梳”,也就有十八九歲,她給客人施禮坐下後,唱了一段《陳情表》,那也是高唱入雲,獨絕聲情。當唱完:“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於陛下之日長,報養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願乞終養。臣之辛苦,非獨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後土實所共鑒。願陛下矜憫愚誠,聽臣微誌,庶劉僥幸,保卒餘年。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時,全場又一次響起了熱烈的掌聲,空盤裏又是漲出了許多銀子。

李雲彪又說:“這一位長得更俊,但願再不是位瞽女。”張堯卿說:“看你說的,還能光是瞽女嗎,哪能有這麼些的瞽女?”辜天祜就說:“你倆都看走眼了,這還真是位瞽女。你要不信的話,我再試她一試?”

辜天祜就用兩個手指頭在她的眼上做出了剜下的意思,而這個橫梳竟沒有一點兒反應。

第三位上來了,是一位“打辮仔”,也就有十五六歲,那小模樣長得俊俏不說,還略微有些稚氣。她給客人施了一禮後,坐下,唱起了《粵謳》中的曲牌,“心各有事,總要解脫為先。心事唔安,解得就了然。苦海茫茫多數是命蹇,但向苦中尋樂便是神仙。若係愁苦到不堪,真係惡算,總好過官門地獄更重哀憐。退一步海闊天空就唔使自怨,心能自解,真正係樂境無邊。若係解到唔解得通就講過陰隙過便。唉,凡事檢點,積善心唔險,你睇遠報在來生,近報在目前……”

那歌聲,幽怨發自內心,纏綿之中又訴出了對命運的無奈。人與歌,歌與情,真是再也分辨不出來了,全場又暴以熱烈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