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容曾說,白虞十歲那年開始習劍,卻在練劍時記錯招式,反應遲鈍,故而使鐵劍狠狠揮向腦門,受一記重創,等再醒來時,記憶受損,記不得十歲前發生的事。
說實話,這種傻事,白虞有點不太相信自己幹的出來。
如今她已至及笄之年,與師父、伍姨在這山上生活多年,突然離開,卻道極為不忍、痛楚。
扶明說,他想留下來,守著清容的墳塋,叫她大可放心下山,得空便回來看看。
她在清容的墳前守著,直至頭七。伍姨說,死人的魂魄會在“頭七”返家,但她卻始終沒見著師父的魂魄。
臨走前,她朝著清容的墳拜了又拜,頭磕出了血,也渾然不覺。
終是下山了。
一身男裝行頭,伍姨說女扮男裝可少些禍事。
月色正濃,天色昏黑,幾聲驚雷響起,怕是夜雨欲來。
眼看不出半個時辰,便可抵達榭城,船夫卻是如何也不肯載她了。
“公子,這天要下雨,老朽這小木船怕是會有危險,你看著找個客棧休息抑或是換艘船罷。”
話罷,船夫將白虞扔到河岸渡口,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野裏。
“什麼嘛……”
她抬腳欲走,卻見遠處駛來一艘家船,船帆上印著極為醒眼的“月”字,想來船上的是位富家公子哥。
“船家!船家等一等!”她連忙壓低聲線喊道,“在下想趕往榭城,現在這天氣恐已沒有船隻,可否捎在下一程?”
船上又出現一位侍從打扮的男子。
“這位公子,我家公子喜靜,怕是不太方便。”男子言語間甚有修養,卻也是客氣的拒絕了。
“烈齋,讓他上來。”此時船裏傳出一句話,聲音有些低沉溫柔,悅耳的很,聽的她竟失了神。
上了船後,她朝那位公子微微頷首,而後拘謹地端坐在角落,眼光若有若無地掃向那位公子。
這公子聲音溫柔,容貌也很好,但周身流露出一股渾然天成的冷漠,叫人可望不可及,仿若與世隔絕。她從未見過如此絕塵的人,像神仙一般不染凡氣。
冷麵公子一身墨色柔緞,袖口與衣擺上的皆是暗金色刺繡,束著烏發的亦是墨色發帶,連腰間所佩也是墨玉笛子。
自打她進來,船內氣氛便略微尷尬。
那位名喚烈齋的侍從大概也如是想,便和她東扯西扯,閑聊一陣。
“公子口音不太像本地百姓,此番進榭城可是訪親?”
她一本正經地胡謅道:“咳咳……在下出身貧寒,此番一是要拜訪故友,二是想在榭城安身立命,早日娶妻生子。”
烈齋隻道一句“原來如此”便未道下文。
船內又是一陣靜默。
“在下出外透透氣。”
她掀起門簾,剛踏出門外,便聽見一陣狂笑聲。
聲音不大不小,卻偏偏闖入了她的耳朵。
“噗哈哈哈哈哈!公子啊,現在這世道,連女人都想著娶妻生子了!”
她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半晌,那公子才緩緩吐出三個字。
“嗯……有趣。”
又一個趔趄,還好船夫湊過來扶了她一把。
烈齋大爺,你下回揭穿他人時,可不可以小點聲?
白虞一直認為自己女扮男裝的技術極為高超,且“以假亂真”“雌雄難辨”,這主仆二人真是慧眼,一眼便識破了她的把戲……
等到船夫靠岸停船,她鄭重謝過船上一行人,便轉身離去。
隻道是有緣再會。
與此同時,船內。
烈齋疑惑道:“公子,方才那位女子好生可疑。”
“嗯。”墨衣公子依舊惜字如金。
烈齋早已習慣,“最初屬下認為她是忌王派來刺殺您的,畢竟從坐姿、走姿、聲音來看,她的確是習武之人。很有可能……是從小就受到培養的家養刺客。”他頓了頓,“但屬下不太明白,為何她會女扮男裝?為何她隻是搭船,並未有下一步動作?”
玄衣公子難得莞爾,“所以,說她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