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3章 319 圓滿大結局(2 / 3)

床上的雲瑤郡主,衣裳髒汙而破爛,不知多久沒有梳頭,頭發糾結成塊,遮掩了麵目,她瘦的皮包骨頭,臉上烏黑肮髒,就和尋常的臭乞丐沒多大差別。

雲瑤郡主沒說話,隻是嘲諷的冷冷看著秦釗。

秦釗原本也不是來看望雲瑤郡主的,微咳了聲,道:“你讓婆子傳信給本世子,上書,你知道一個皇上的大秘密,可助我得到想要的一切,你是什麼意思?是什麼秘密?”

雲瑤郡主似早便料想到了他會問什麼,聞言她盤著的腳動了動,竟是用黑乎乎的腳趾,夾了一張紙遞給了秦釗。

秦釗狐疑的接過,就著月光瞧,卻見上頭寫著。

“乾坤宮,龍椅。”

秦釗目光一凝,眯眼銳利的目光盯著雲瑤郡主,道:“你到底知道什麼?!”

雲瑤郡主再度遞過去一張紙,卻道:“隻要世子答應我一件事,我便可將知道的事盡數相告。”

秦釗道:“何事?”

雲瑤郡主隱在暗處的眼眸頓時放射出凶狠的光芒來,再度遞給他一張紙。

秦釗看過後,卻道:“你要燕廣郡王夫妻的命?嗬,這可不容易。”

雲瑤郡主冷笑了一下,隻盯著秦釗不說話,秦釗挑眉道:“好,我可以答應你,你現在可以說了。”

這次雲瑤郡主又遞了張紙,秦釗看過後卻是一笑,道:“發誓?嗬,本世子和秦禦本也不對付,倘若本世子有能耐,自然也不會讓秦禦舒坦,本世子的話,你難道還不信?”

見雲瑤郡主不動,隻是冷冷看過來,秦釗到底抬手道:“本世子發誓,來日定會取燕廣王夫妻之命,若有違此誓,天打雷劈。”

雲瑤郡主這才有了反應,這次她卻沒有現成寫好的字條遞給秦釗,而是現場將準備好的筆墨紙張放在了腳邊,用腳趾夾著筆杆,便刷刷寫了起來。

她分明是練習多日,寫的倒是不慢,秦釗見她密密麻麻寫了兩張紙,這才收了筆,示意秦釗來取。

秦釗又盯著雲瑤郡主看了兩眼,上前取過了那紙,看著上麵所寫內容,他卻麵露驚容,一目十行的看過,他驚聲道:“你說太後和我父王有私情?皇上很可能是父王的骨血?先帝就是發現了此事,這才被皇上和我父王聯合害死的?這是真的?”

雲瑤郡主隻冷冷看著秦釗,並不言語,她從前做太後義女,也算得太後的信任,這也是她無意間發現的大秘密。

雲瑤郡主腳又動了動,很快便在紙張上又寫了一行字,遞給了秦釗。

“不僅如此,先帝還給秦英帝下了藥,本是想毒殺秦英帝的,不想發現的及時,沒能將秦英帝毒死。隻可惜,雖秦英帝被救了回來,卻被傷及了子孫根,此生不可能再有子嗣。”

這些年秦英帝的後宮連個蛋都生不出來,便有人猜想秦英帝有問題,不想竟然都是真的。怪不得秦英帝獨寵皇後,隻睡一個女人,沒有孩子,自然比睡了眾多嬪妃,還一直連個蛋都沒更能遮掩身體殘缺的真相。

要知道一個帝王若然連使妃子有孕的本事都沒有,離他被取代也不遠了。

“原來如此,想不到啊。”秦釗喃喃道,心思微動。

雲瑤郡主卻又寫道:“如今形勢緊張,秦英帝和禮親王府已因顧家之事撕破臉,勢必會聯合義親王發難於禮親王府,憑我對燕廣王夫妻的了解,秦禦必將會安排顧卿晚於其子出京避險。世子爺隻需趁機捉拿了顧卿晚並其子,便可脅迫於秦禦。待政變之時,世子爺以此為籌碼,替皇上立下大功,憑借世子爺和皇上同父的血脈情,注定無子的皇上,必將會選世子爺的兒子過繼為皇太子。世子爺大事可成。”

雲瑤郡主確實說動了秦釗,義親王可並不隻是他一個兒子,秦英帝不可能將皇位讓給禮親王,那就隻能從義親王府的子侄中挑選皇太子,若他立下大功,他的兒子被挑選的可能性會更大。

而他的兒子能夠做皇太子,將來再謀奪那個位置會便利很多,最不濟也能做個名副其實的攝政王!

秦釗卻看向雲瑤郡主,道:“多謝郡主提點了。”

他言罷,並不多留,轉身便腳步衝衝的往外走去,他需要趕緊籌謀一下。

雲瑤郡主瞧著他興衝衝的背影,卻緩緩露出了痛快的笑容來,她等著,等著看顧卿晚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廂秦釗出了鎮海王府的家廟後,卻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兩道黑影跪地聽令,秦釗回頭看了眼黑黢黢的家廟,道:“裏頭的人,全部處理掉!”

既然要謀劃後事,他怎麼可能讓人得知今夜之事兒,萬一有風聲傳到了義親王,或者是皇上的耳中,豈不是平白生出事端來。

秦釗吩咐過後,翻身上馬,很快就消失在了濃濃的夜色中。

與此同時,幾道身影如同鬼魅,掠進了家廟,沉睡中的婆子們,注定再也睜不開雙眼。唯獨那個帶秦釗進家廟的婆子始終有些忐忑難安,有所警覺,然而這也隻是為她爭取到了一聲尖叫而已,甚至那尖叫聲隻短促響起,便戛然而止。

屋中的雲瑤郡主也聽到了那聲倉促的叫聲,接著便是死寂,她瞳孔一縮,感知到了危險,麵色大變。

她倉皇的想要逃,卻摔下了床,她想要爬起來的,然而卻怎麼都無法挪動,她還不想死,她還沒有看到顧卿晚和秦禦的下場,她怎麼能現在就死掉!

然而,一道陰影籠罩了她,雲瑤郡主倉皇的抬頭,刀光閃過。

雲瑤郡主終究死在了她的自以為是中,不久,家廟燃起了熊熊烈火。

禮親王府,秦禦二更天才從禮親王的書房中秘議出來,他沒有像往常一樣,不管多晚都回連心院去,反倒是往淩寒院而去。

秦禦進了淩寒院,竟然也不是去翰墨院,帶著宋寧便往淩寒院的正院走。

守門的婆子聽見動靜,見是秦禦過來,驚愕了下後,忙要往裏傳話,卻被秦禦阻止了。

秦禦示意不準聲張,帶著宋寧神神秘秘的往正房去,廂房的迎夏聽到動靜,忙籠了件衣裳,快步迎接了出來。

她自從被秦禦親自發回淩寒院後,便一直忐忑不安,她覺得她可能是不小心已經暴露了。

然而回到淩寒院這麼長時間了,卻又一點動靜也沒有,她在淩寒院的日子又和從前一個樣兒。

迎夏並不知道當夜她去文晴房中換藥,都已被暗處的人瞧見稟報了秦禦,她便想,興許是她想的太多了,也可能是顧卿晚容不下她,跟秦禦吹了枕邊風,秦禦這才將她打發了過來。

畢竟顧卿晚的其她幾個大丫鬟,不是從徐國公府陪嫁來的,便是顧卿晚從前在向雪院裏時便伺候著的,隻有她一個,是從前秦禦的大丫鬟。

秦禦對丫鬟又一向不上心,顧卿晚隻要稍提一句,秦禦打發她來前院,這太可能了。

更何況,世上名醫千萬,顧卿晚手中有祛疤的良藥,未必便是獨一份的,周清秋的臉好了,就算是顧卿晚想的明白是連心院出了內奸,偷了藥,那麼多的丫鬟也未必就能猜到她的身上。

這會子見秦禦突然過來,迎夏既緊張,又期待,壓了壓情緒,她規規矩矩的行了一禮。

秦禦卻看都沒看她,便帶著宋寧進了屋。

迎夏還沒跟進去,就見秦禦取了一直掛在淩寒院他寢房中的一把弓,快速走了出來。秦禦大步從迎夏麵前就走了過去,倒是宋寧吩咐道:“快給二爺收拾幾件外出的衣裳和吃食,送到翰墨院去。”

宋寧言罷,大步追了上去,迎夏豎著耳朵,依稀聽到宋寧道:“二爺真不回後宅看看郡王妃和小郡王了?”

秦禦卻道:“十天半個月也就回來了,她這醋吃的莫名其妙,哪能每次都是爺低頭?晾她兩日,不準和她說爺去了哪裏。再來,這深更半夜的,莫擾了她休息。”

宋寧不由一笑,道:“說來說去,屬下看二爺還是心疼郡王妃。”

秦禦又惱了宋寧一句什麼,迎夏沒能聽清。

不過,她還是聽明白了,感情二爺和郡王妃鬧了點不愉快,如今二爺不知為何要出遠門,竟因此,不讓郡王妃幫忙收拾行李,反倒來了淩寒院,吩咐了她。

二爺這個時候卻是去哪裏?

迎夏想著,進屋飛快的收拾了包袱,提著便往翰墨院去。自然是被放了進去,她進了翰墨院就覺王府一定有什麼秘事兒發生,因為裏頭的侍衛們都是整裝待發,忙忙碌碌的,可整個翰墨院卻沒有掌燈。

有侍衛接了包袱,不準她靠近秦禦的書房半步,那侍衛接了包袱轉身走了,迎夏卻腳步很慢的往門口走,見一處無侍衛,她身影一閃,借著夜色,繞了個彎兒。

秦禦的書房,防守嚴密,她自然不會過去自投羅網,卻往那些侍衛平日住的寢房後走。

她多少會些武功,腳步很輕,謹慎的靠近。聽到裏頭有侍衛正說著話。

“郡王妃的大哥當真沒死?”

“死了怎麼帶咱們世子爺和二爺去尋寶藏?”

“真的有寶藏?”

“好像是先帝爺留下的,不知怎麼寶藏圖倒在顧家人的手中,說起來,咱們郡王妃可真是位財神爺。”

“行了,都趕緊準備,二爺和世子爺馬上要出發!”

聽到這裏,迎夏不敢再多聽多留,忙匆匆的閃身回到原道,很快便在守門侍衛的目光下,麵色無常,規規矩矩的走出了翰墨院。

一炷香後,秦禦果然帶著人悄然無聲的秘密離開了禮親王府。

趁著天還沒亮,迎夏換了一身深色衣裳,偷偷摸摸的離開了淩寒院。

她在王府中兜兜轉轉的,確定沒有人跟著自己後,這才直奔王府西北角的霜露院。到了後門,不輕不重的敲了兩下,停了一瞬,又有節奏的敲擊了四下。

很快後門被打開,一個眸光銳利的婆子,看到迎夏,沉聲道:“你怎麼來了!”

迎夏忙道:“有要事要稟側妃,快讓我進去。”

婆子讓開,迎夏瞬間閃進去,婆子往四周看了眼,這才忙關上了門。

迎夏進了霜露院正是崔側妃禮佛之處,消息很快便傳到了禮親王的書房,禮親王聞言眸光一沉,道:“果真是崔側妃?”

“現在看來,確實是,崔側妃就是皇上安插在王府的釘子。”暗衛稟道。

禮親王禁不住揉著眉心,閉上了眼眸,疲倦道:“知道了,退下吧。”

嗬,他已經將所有的女人都送走了,就留了這麼一個,以為是最綿軟可憐的,卻沒想到竟然是藏的最深的。

在識女人上,禮親王不得不承認,他當真是個睜眼瞎!

崔側妃很快便將消息送進了宮中,乾坤宮中,義親王和鎮國公都在,聽到稟報,義親王臉色微沉道:“果然!真正的藏寶圖,先帝交托給了顧明承!皇上,那寶藏絕不能落到了禮親王府手中!”

秦英帝自然也知道這個,顧弦禛竟然沒死,禮親王府明顯已經和顧家勾結成一體,得到了寶藏難道等著禮親王府,用寶藏招兵買馬,賄賂收買大臣,再謀朝篡位不成?!

鎮國公也一拍桌子,道:“先下手為強,皇上,這便調兵吧,趁著秦逸和秦禦兄弟都在外,先調集軍隊,將這兄弟二人殺了,禮親王府中,也同時下手!”

秦英帝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將禮親王父子三人一網打盡的好機會,垂眸思量了下,他冷笑一聲,道:“先查清楚,秦逸兄弟的去向,確定這其中沒有陷阱,便按外祖父的計劃行事!”

鎮國公站起身來,道:“老臣親自去追查此事!”

他轉身出去,義親王也站起身來,道:“皇上現在已經可以先秘密調動些兵馬了。”

秦英帝點頭,和義親王秘議起軍隊調動來。

兩日後,秦英帝剛下早朝,太監便低聲稟報道:“皇上,大長公主殿下回京了,去了太皇太後那裏。”

秦英帝腳步一頓,略眯了下眼,轉了個方向也往太皇太後的宮中而去,他還沒進殿,就聽大殿裏傳來一陣歡笑聲。

秦英帝大步進入,果然見太後和太皇太後,還有大長公主都在座,見他進來,大長公主站起身來,行了一禮,秦英帝忙上前虛扶,道:“皇姑母倒有些時日不曾進宮裏來了,朕甚是想念啊,皇姑母不必多禮,坐。”

重新落座,秦英帝才看向太皇太後,道:“到底是皇姑母來了,皇祖母今日氣色都比平日裏好的多,瞧著愈發精神年輕了。”

太後也跟著道:“大長公主該和駙馬搬回京城才是,免得母後日夜惦記。”

大長公主坐在太皇太後的身邊,聞言像個孩子一樣拉著母親的手,道:“女兒也是在京外閑雲野鶴的懶散慣了,再回京城來,還真不習慣。這些天,秋老虎京城裏熱的緊,不若母後到女兒那裏住上幾日,避一避?左右也就一日路程。山中空氣好,也涼爽,這會子好些個瓜果都熟了,也有野趣兒。”

“上你哪兒啊……說實在,母後整日裏在宮中也是悶的緊,確也正想出宮轉轉呢。”

太後剛說完,義親王和禮親王也得知消息,前後大步進來,禮親王未到聲音先傳了進來,道:“母後這是想出宮了?不若母後到兒子的禮親王府住上一陣子,也好跟您的重孫好好親近親近啊。”

說話間他們已經到了殿中,向秦英帝略見了個禮,義親王也道:“二哥莫要說的好似隻有你府中有母後的重孫一般,我那府中,母後的重孫好幾個呢,母後還是去義親王府吧,住上多久,兒臣都樂意。”

他們這樣說,太後和皇帝的臉色就不好看。

是啊,禮親王府和義親王府都有重孫了,就隻宮裏頭,最該有的,卻一個蛋也沒有。

兩人這話說的,倒好似皇帝不會生,太皇太後才不得不出宮和王府子孫同樂般。

禮親王和義親王顯然也意識到了氣氛的變化,禮親王神情如常,義親王卻臉色略顯僵硬。還是大長公主笑著打破僵硬的氣氛,道:“二哥和三哥府裏是好,可卻還不如宮裏呢,都在京城,還不是熱的緊。我是接母後過去避秋老虎的,山裏風景也好,心情也舒暢,你們和我搶什麼。母後,還是去我那裏住上些時日吧,天涼快了,兒臣再護送母後回來。左右也近便,不必那麼勞師動眾的。”

太皇太後便笑著道:“你們也都不要爭搶了,哀家知道你們兄妹幾個都是頂頂孝順的,哀家年紀大了,受不得那冰,這幾日也確實苦熱的緊。皇帝,哀家便去你皇姑母那邊住上幾日吧。”

秦英帝聞言卻和義親王略對視了一眼,笑著道:“皇祖母高興便好,朕吩咐下禮部,準備一下……”

太皇太後卻抬手,道:“不必勞師動眾,就像你皇姑母說的,也就一日功夫的,你皇姑母那裏哀家也不是沒去住過,什麼都不缺,如今又是太平盛世的,平常出行便好,不必煩勞禮部大臣了。”

秦英帝見此,便笑著道:“如此也好。”

太後卻眸光微閃,道:“母後過去,按說媳婦也該跟著伺候在身邊才好,可母後也知道,這幾日皇後的身子又有些不爽利了,這後宮還得媳婦幫皇帝看著點……”

太皇太後笑著道:“哀家知道你走不開,這宮裏頭交給你,哀家放心。哀家不用伺候,那麼些宮女丫鬟呢,再說,你皇姐還能虧待哀家不成?”

太後卻又道:“話是這樣說,可還是得有個兒媳在身邊伺候才好,不然隻累著皇姐怎麼想話呢。”

她言罷,眸光一轉,看向了義親王和禮親王,道:“兩位王爺看,是不是讓弟妹們隨著過去伺候兩日才好?”

義親王接觸到了太後的目光,便明白了太後的意思。

他當即便麵露為難,道:“是該如此,所謂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便公主比尋常人家的女兒不同,可母後此去,沒個媳婦在身邊伺候著,知道的是母後憐惜兒臣們,不知道莫說兒臣們不孝才好。原本該讓阿勄跟著母後去的,然則全哥兒的媳婦卻快生了,前兒穩婆還說孩子的頭沒掉轉過來,隻怕到時候還得阿敏鎮場……”

阿敏正是說的義親王妃,而全哥兒是義親王的三子。

太後便瞧向了禮親王,道:“不若讓二弟妹隨行?”

話說到了這份兒上,禮親王好似並無選擇,便道:“如此也好,我這便派人回府讓她準備一下。”

太後卻笑著道:“那倒不必了,皇姐一到,哀家便讓人往禮親王府傳了信,想來,這會子,禮親王妃和燕廣王妃也快到了。”

正說著,外頭竟就傳來了宮女的稟報聲,道:“禮親王妃,義親王妃,義親王世子妃,燕廣王妃到。”

顧卿晚和禮親王妃是在宮門處碰上義親王府的人的,便一道來了太後宮中。

禮親王妃和義親王妃在前,顧卿晚和義親王世子妃跟隨在後,進了大殿,顧卿晚的懷中還抱著糖包。

一番見禮後,太皇太後便喚了顧卿晚抱著糖包到近前來坐,太皇太後親自抱了糖包,糖包這是第二次進宮了,先前滿月後便抱進宮給太皇太後瞧過一次。

他倒似好記得太皇太後一般,躺在太皇太後的懷裏,指著太皇太後胸前掛著的一串碧玉珠子咿咿呀呀的叫,一雙剔透的異色眼眸,骨碌碌轉著,別提多機靈了。

太皇太後不由笑著衝旁邊大長公主道:“你瞧,他還認識哀家,上次他來,哀家就戴的這串珠鏈。”

大長公主第一次見糖包,也露出新奇的目光,湊過去看,糖包也盯著她,目光認真中帶著點迷茫,倒像是在認人,大長公主笑著道:“這孩子一雙眼眸倒是和阿禦小時候一個模樣,不過瞧著卻比阿禦要虎靈的多。”

她說罷,又衝顧卿晚招手,拉著顧卿晚在她的身旁坐了,笑著拍撫著顧卿晚的手,道:“先前在姑母那府上,姑母便瞧你是個好的,就和你這孩子投緣,如今成了侄兒媳婦,這瞧著更是哪兒都好了。你們成親時,姑母便該回京的,隻當時卻和駙馬遠在千裏之外遊玩,近日才回來,倒連糖包的滿月酒都錯過了。今日倒算頭次見,來,還不快叫聲姑母聽聽。”

顧卿晚被大長公主打趣的目光瞧著,臉上微紅,卻也脆生生的叫了一聲,“皇姑母!”

大長公主原就喜歡顧卿晚的爽利,見她並不扭捏,反倒樂得哈哈笑,擼了鐲子戴在她手上,又從懷中取出一隻雕刻頗為活靈活現的翠玉蟬掛在了糖包的頭上。

糖包好像也知道得了好東西,小手攥著玉蟬,咿咿呀呀的一直衝顧卿晚叫。

大長公主愈發驚異,道:“這孩子才兩個來月吧,倒是格外機靈,竟像是四五個月的孩子呢!”

顧卿晚每日給糖包喂水,多少都加了一點玉蓮花花蜜,因為孩子太小,也不知道能否承受,故此隻是加了一點點,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的原因,糖包確實越來越機靈了,有時候眼神倒像是能模糊聽懂大人說話一般。

太皇太後聞言也稱是,禮親王禁不住得意的哈哈笑。

見太皇太後和大長公主圍著糖包看個不停,太後心中愈發不痛快,想到秦英帝昨日透露的事兒,又覺禮親王府不過是秋後螞蚱,蹦躂不了幾日了,這才按捺住嫉恨。

她目光落在糖包身上,心想,有什麼好得意的,等禮親王府沒了,先收拾這小兔崽子。

顧卿晚豈能感受不到旁邊太後身上隱隱的寒意,她眸光微斂,隱去了鋒芒。

從宮中出來,糖包上馬車一晃悠,很快便睡了,顧卿晚卻瞧著禮親王妃有些擔憂,太後提議禮親王妃隨著太皇太後出京,誰知道是安的什麼心。

禮親王妃見她麵露擔心之色,伸手過去,衝顧卿晚笑了笑,安撫的拍了兩下。

當夜,秦禦和禮親王他們商議後,沒再回連心院,直接便離開了。顧卿晚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麼商量的,這兩日心裏難免有些七上八下的。

不過,這個時候,大長公主突然進京,還要接太皇太後出宮,顧卿晚總覺得會是秦禦他們做的安排,想到這個,再對上禮親王妃沉靜的目光,顧卿晚緊繃的神經也略鬆了下來。

那廂,太後和秦英帝已回到了太後的慈安宮中。

太後衝秦英帝道:“皇上動手時,不若派人到京外,先拿了禮親王妃,萬一哪裏出了紕漏,這樣手中也能有個人質。”

秦英帝在太後提議時,便知其意,聞言道:“還是母後想的周全,隻是既然如此,方才母後怎不提讓燕廣王妃帶著孩子一同隨行呢,左右秦逸和秦禦已找借口離開京城,並不在府上。”

太後搖頭,道:“禮親王也不是傻子,母後提起讓禮親王妃跟著,禮親王隻會當母後看不得他們夫妻和美,故意給他們夫妻不痛快。若然母後再堅持讓燕廣王妃也帶著孩子隨行,怕是禮親王便要懷疑了。”

秦英帝點頭,卻略擰了下眉,道:“朕總覺得皇姑母正好這當口前來接皇祖母有些太過湊巧,會不會是禮親王已經發現什麼了?”

太後聞言沉思了下,搖頭道:“當是不會吧,皇帝可是忘記了,前年大長公主也來接太皇太後去避夏了。這一年大長公主和駙馬一直在外遊玩,也很有些時日沒見太皇太後了,她思念母親,回來便想接太皇太後過去一段時日,這也沒什麼。”

太後言罷,秦英帝也覺得是自己草木皆兵了,道:“母後說的是,倘若禮親王真覺察了什麼,這會子該當忙著調兵召集部下前來商議才是,而不是忙著跑去挖什麼寶藏。再說,太皇太後是朕的嫡親祖母,就算真有政變,朕還能將太皇太後怎樣不成?也犯不著接太皇太後離京。”

這樣想著,秦英帝便放下了警覺。他辭了太後,回到乾坤宮,鎮國公便來了,他風塵仆仆的,乃是剛從京城外趕回來。

鎮國公這兩日顯然很是辛苦,整個人都灰頭土臉的,嘴唇上已經幹裂,秦英帝令太監給他上了茶,示意他喝了茶慢慢說。

“皇上,臣不負皇上所托,總算是查清楚了。秦禦和秦逸秘密所去,乃是隨州北地,臣更是查到大半個月前,有疑似顧弦禛的人,在隨州北邊麋北山一帶出沒打探。當時那顧弦禛應該就是在打前站,確定寶藏的具體位置,若然不曾弄錯,周睿帝留下的寶藏定是被先帝藏在了麋北山穀中。”

鎮國公灌了茶後,一口氣說道。

秦英帝擊掌,道:“好!外祖父此去著實勞苦功高,辛苦了。秦逸兄弟不曾覺察吧?”

鎮國公笑著道:“臣做事,皇上盡管放心,臣一路行事非常小心,自然不會讓察覺的。”

秦英帝徹底鬆下心神來,一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道:“快傳義親王和寧安侯,程將軍秘密進宮。”

心腹太監應命去了,鎮國公便道:“臣瞧樣子,最遲還要三日,秦逸兄弟便會進山,帶上挖掘寶藏,運寶藏也不過五日罷了,在這五日裏,皇上若然不能將其堵在山穀,一並滅了,隻怕便麻煩了。”

秦英帝站起身來,大步便走到了地形圖前,找到了麋北山的位置,凝神思索。

片刻後,義親王和其他幾位秦英帝所信任的武將便秘密進了乾坤宮,幾經商量,定下了調動隨州東的騫銳營兵馬以及隨州府兵,彼時同時進攻麋北山穀,勢必要將山穀團團圍住,將秦逸兄弟直接斬殺於山穀中。

而對付秦逸兄弟,秦英帝令義親王,親自前往主持。

至於京城中,秦英帝自然也做了萬全的防守,調集軍隊拱衛京師的,防守皇宮的,以及前往禮親王府,鎖拿禮親王的,都做了一一部署。

那廂,顧卿晚和禮親王妃已經回到了王府,顧卿晚將糖包送回連心院安置好,便忙忙到了秋爽院。太皇太後翌日便要離宮,她過去時,丫鬟們已經在為禮親王妃收拾行裝。

陳嬤嬤見顧卿晚來了,直接便將她帶進了內室,又守在了內室門口。

“母妃!”

顧卿晚還是有些擔憂,上前拉住了禮親王妃的手。禮親王卻笑的一派從容,將顧卿晚拉坐在床上,道:“放心吧,母妃這離京的,隻會比你留在京城中安全,若然可以,母妃倒希望能帶著你和糖包一起走。”

“可是,太後明顯不安好心,很可能在母妃前往長公主府的路上就動手了!”

顧卿晚蹙眉,臉色擔憂,總怕會出事兒。畢竟從前,她隻在電視上瞧過朝堂政變,哪次改朝換代,不都是血流成河的,她來這裏這麼久,已經對這古代足夠了解,稍有差池,死的不光是一人,而是滿族,斬草除根,其殘酷和血腥,是她無論如何都適應不了的。

禮親王妃反倒比顧卿晚從容的多,笑著道:“你放心吧,阿禦離京先去了大長公主府,已經說服了大長公主。大長公主何許人?那是上過戰場的巾幗女將,有大長公主相護,母妃會很安全的。再說,母妃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當年周末戰亂,有次敵軍都衝進了王府,母妃抱著剛出生沒多久的阿逸,藏身在枯井中,還不是平平安安的過來了,放心吧。”

禮親王妃的神情太過平靜輕鬆,倒像是一點都不擔心,此去不過是出京遊玩一般,顧卿晚忐忑難安的心,在她的安撫下放了下來。

禮親王妃便又叮囑她道:“最遲明日,王爺定然也得安排你和糖包暫離王府,到時候你一切都聽安排便好……真若有什麼不妥,記得,不要冒險,為王府保住糖包這一線血脈!”

顧卿晚心裏一揪,覺得一顆心簡直在被禮親王妃拉著提上提下,她到現在才清楚的意識到,即便是從現代穿越到了此處,她也隻是個再平凡普通不過的女人,唯願家人都能平安相守罷了。

隻是為母則強,她心中倒因禮親王妃的話生出一股孤勇來,道:“母妃放心,糖包不會有事,我們都會好好的!”

禮親王妃將顧卿晚拉進了懷中,摸了摸她的頭發,道:“好孩子,母妃相信以你的才智和膽魄,會保護好自己和糖包的。”

翌日,禮親王妃一早便隨著太皇太後離開了京城。

是日傍晚,王府的側門被敲開,管事婆子打開了側門,往外一瞧,果然見幾個漢子趕著五輛大板車,每個馬車上都捆著五個偌大的大木桶候在門前。

婆子忙招呼人卸著門板,道:“可算是拉來了,王爺等著吃茶了,再不來可就耽誤了,趕緊的,將車趕緊來。”

外頭拉車的領頭聞言朗聲一笑,道:“昨兒接到王府的信兒,半夜便招呼了兄弟們抬水,哪兒能耽擱了主子們用水,王媽媽這麼急,可是不信我王權辦差的本事了。”

王媽媽連連笑著告罪,說笑間,幾輛板車都從側門開了進去。

王媽媽四下裏掃了一眼,這才將側門緊緊關上。

府門外,卻有一道灰色身影從一顆大樹上躍下,一閃而過,飛快消失在了巷子裏。

離王府不遠的一處幽靜院落,秦釗正等著消息,見灰衣人衝進來,他從椅子上站起,問道:“怎樣,可是有動靜了?”

灰衣人回話道:“稟世子爺,屬下查的清楚,禮親王府主子們泡茶的水,都是從大國寺運的甘泉水。每三日送一次水,可明日才是送水的日子,今日卻提前送來了。王府的婆子還說府中的泉水已經用完了,說是有放水的地方不小心進了老鼠,染髒了水。然,屬下卻覺得不大對勁,往常運水的板車隻停在側門口,都是府中護院將水抬進去,今日倒開了側門,直接拉進去了。”

秦釗眸光微亮,道:“你懷疑禮親王要將人藏在水桶中,送出王府?”

灰衣人點頭,道:“是,屬下覺得很可疑,水是從大國寺運出來的,那些運水的都是王府安排在大國寺專門負責送水的家生子,可靠的緊,且那燕廣王妃還和大國寺寂空大師交情匪淺。”

秦釗便抬手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很好,跟著他們,若然確定了,便動手,務必要活捉燕廣王妃母子二人。”

“是!”灰衣人領命,轉身便快步去了。

很快秦釗便得到了回複,果然那些人離開王府時,對其中一輛車上看護的極緊,並且暗中好似還有人隨護。

秦釗聽聞此訊,親自點了人,尾隨而去。

京城通往大國寺的路上,秦釗果然見王府的運水隊伍,正往大國寺中行駛。瞧著隊伍鬆鬆散散,可從那些漢子的舉止動作看,卻總有種外鬆內緊之感。

“世子爺,屬下已經查明,這些漢子被替換了,已經不是先前那些運水的家生子,而是王府暗衛裝扮的,世子爺瞧他們騎馬的姿勢,雖然他們在極力模仿家丁,但是舉手投足難免僵硬了些。”

秦釗自然也瞧出來,更何況,如今天色已黑,板車上不過是空木桶,哪裏需要走的這樣慢,倒像是怕一不小心磕碰壞了什麼一般。

“世子爺,可要現在就動手?”

秦釗卻搖頭,道:“不!現在還不能動手,一來,現在一動手,禮親王府難免就得到了消息,再來,興許禮親王府在暗中還藏了人手。給本世子盯緊了,看看他們將人最終安置在了什麼地方,咱們等皇上發動了,再同時進行!定要萬無一失!”

“是!世子爺英明!”

天瑞九年八月八日晚,晴朗多日的京城,突然狂風大作,雷鳴閃電,很快便暴雨如注。

秦釗領著一群義親王府的暗衛,守在離大國寺不遠的一處山坳中,焦急的等候著消息。

雨越下越大,秦釗也愈發焦躁起來,終於一道人影急匆匆的自山下衝了上來,高聲喊道:“世子爺,京城動了!動了!程大將軍方才已出北門往西山衙兵營而去,皇宮宮門緊閉,嚴陣以待,想來鎮國公府那邊兒,鎮國公也會立馬掌控京畿衛和九城兵馬!成事隻在今夜!”

秦釗聞言眸光大亮,道:“好!動手!”

他言罷,領著埋伏在這裏的人手,騰起後直衝不遠處的禪院。

這邊禪院是修建了,專門給前來大國寺上香等貴人府中下人留宿所住,而禮親王府,誰又能想到,禮親王府的燕廣王妃和小郡王竟被偷偷藏在了這裏呢。

秦釗帶著人剛衝至東邊一處禪院前,便有王府的暗衛警覺,寒光閃動,雙方很快便戰在了一起。奈何秦釗此番是有備而來,又殺的猝不及防,王府的暗衛節節敗退,到底是讓秦釗帶著人殺出了一條血路來,衝進了院中,直奔正房。

“誓死保護郡王妃,小郡王!”

禮親王府暗衛沉啞的聲音響起,隨之禮親王府暗衛們隻攻不守的衝向秦釗。

卻突聞嬰孩的啼哭聲自屋後傳來,分明便是顧卿晚帶著孩子要從後頭逃命,秦釗神情一震,提聲道:“擋住他們!跟我走!”

他喊罷,留下一部分暗衛抵禦攔阻衝上來的禮親王府暗衛,四個暗衛隨著秦釗便往後院衝去。

秦釗到了後院,正見一個暗衛護著個抱孩子的女子正往院外衝,天際一道閃電劈過,那女子回頭驚慌看來,赤白的光將她的麵容一瞬間映的雪亮。

那女人生就一張花容月貌,端的是清麗脫俗,正是秦釗曾見過兩次的燕廣王妃顧卿晚!

這樣美的女人,他絕不會認錯!

“郡王妃快走!”

禮親王府護著顧卿晚的那個暗衛,推了她一把,提劍便迎了上來,秦釗大笑,他擺了擺手,帶著的暗衛兩個纏著迎上的禮親王府暗衛,四個已腳尖點地快速的衝向了前頭奔出去的顧卿晚。

秦釗勾了勾唇,也提步追了上去。他追上去時,四個暗衛已將顧卿晚團團圍住,秦釗上前,見顧卿晚驚恐的瞪大了眼眸,抱著孩子連連後退。

他站定,也不多浪費時間,悄然衝一個暗衛比劃了個手勢,那暗衛身影一閃,一掌劈在顧卿晚的脖頸後,顧卿晚後頸一沉,雙腿一軟,往地上跌去。

秦釗上前一步,接過了她懷中哇哇哭的厲害的孩子,他掀開裹著孩子的鬥篷,就見孩子一張臉已經哭的通紅,雨水衝刷在他臉上,滴入孩子紅紅的小嘴,他哭的愈發驚恐了。

秦釗抬手,撫了撫孩子的臉頰,冰冰涼涼的,他聲音溫柔道:“這是你的命,下輩子別再投生到皇族了。”

言罷,將蓋布丟了回去,他又瞧了眼暈迷在地,無聲無息的顧卿晚一眼,示意暗衛,道:“走!”

暗衛抱起顧卿晚來,隨著秦釗,呼哨了一聲便往京城的方向趕回。

鎮國公府上,一道閃電劈開黑沉沉的夜幕,鎮國公一身鎧甲,站在窗前凝視著遠處的天空,一雙眼眸冒出狂熱的光。

“國公爺,時辰到了!”

管家進來稟報道,鎮國公神情一震,大步便往外走去,然而他剛出書房,就見一道挺拔的身影緩步從雨幕中走了過來。

鎮國公腳步一頓,沉聲道:“誰在那裏!?”

卻無人回答,那身影一步步慢慢走近,很快便到了屋簷下,廊下的光落在那人的身上臉上,他就那樣站在雨幕中,任由雨水撲打著身軀和清雋的麵容,一雙清冷的眸子,經水洗滌,宛如沉在湖水中的黑曜石,沉靜而黝黑。

他緩緩開口,道:“父親這麼晚了,雨又這般大,還是莫要出去的好。”

他聲音不大,很是平穩,鎮國公卻心中咯噔一下。他側頭看向了管家道:“怎麼回事?”

所謂知子莫如父,鎮國公因為秦逸的關係,並不想讓婁閩寧參與今日之事兒,還吩咐了管家,讓他今日動些手腳,弄昏婁閩寧的,卻不想此刻,婁閩寧竟然好端端的站在這裏。

管家也一臉詫異,道:“這……”

顯然他也不明白是哪裏出了問題。

婁閩寧卻上前了一步,道:“父親請回屋!”

他這簡直是命令的口氣,鎮國公臉色難看,沉聲道:“混賬!你怎麼跟為父說話的!來人,請世子爺回去!”

他沉喝一聲,然而院子裏竟然靜悄悄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婁閩寧神情如常,再度道:“父親,你覺得外頭若然還有人候命,兒子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裏嗎?”

鎮國公麵色頓時大變,怒聲道:“孽障!你想幹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婁閩寧卻眼皮都未曾動一下,隻突提聲,道:“來人!”

他聲音剛落,無數黑影便從牆外和月洞門閃了進來,可以看出,個個都身手不弱,婁閩寧最後看了不可置信的鎮國公一眼,道:“看好國公爺,明日事定之前,不許國公爺踏出此地半步!”

“是!”

整齊的應喝聲響起,婁閩寧卻轉身便走。

鎮國公這才反應過來,剛往前踏出一步,六個黑衣人便閃身到了他前頭,圍成一個圈兒,齊齊道:“國公爺留步!”

眼見婁閩寧身影已沒入了雨幕,鎮國公怒吼一聲,道:“婁閩寧,你要葬送我婁氏百年基業嗎?!逆子!逆子!皇宮裏的是你的嫡親姐姐,皇上是你嫡親的外甥啊!你瘋了嗎?幫著外人顛覆我婁家的江山!你這是要害的我婁氏九族給你陪葬!”

婁閩寧聞言腳步頓住,然而卻並未回頭,隻他郎然的聲音卻穿透雨幕,響徹在鎮國公的耳邊。

“父親,你錯了!大秦的江山是秦氏的,從來都和我婁氏為無關!”

他言罷聲音驀然一提,沉聲又道:“大周業帝二十三年,曾高祖,勇冠三軍,戲勇冠諸將,漠北渾河之戰,殺傷無數,封忠勇侯。高祖父,義雲之戰,身重八箭仍大敗張解逆賊,新城之戰,叔祖父,身被數圍,大呼奮擊,我婁氏家將親長,死傷無數,幾近絕種,浴血奮戰,終守得潼關,為援京大軍爭得時間。至周末,民不聊生,祖父審時度勢,投奔先帝,引婁氏族人三千,兵馬兩萬,隨先帝打天下。擊遂之役,破天險越穀關,殺後周名將馬祝……”

婁閩寧的聲音略頓了下,深吸了一口氣,揚起頭來,任由冰冷的雨滴落在了臉麵,他閉目,又道:“京城破,是祖父領兵馬第一個衝進了皇宮。先帝起兵十二年,我婁氏族人,卻由三千銳減至八百,其中死傷十之八九皆為壯年!到天瑞元年春節,我婁氏一族,隻寡婦便有八百餘。那些埋骨青山的,都是我婁氏至親!如今皇宮之中,慈安殿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太後,是我婁氏二十二十壯年男兒用血和白骨推上去的!”

婁閩寧的聲音驀然哽咽,戛然而止,略停一瞬,方又道:“如今祖父方過世七年,我婁氏稚童尚未長成,父親竟然便以為我婁氏今日之位,全係出於太後娘娘的裙帶!何其糊塗,何等可笑!父親,我婁氏能守得百年之基業,靠的從來不是女人的裙帶!父親當真以為秦逸兄弟是去了隨州府嗎?”

婁閩寧言罷再未多做停留,踏著滿地的雨水,很快便消失在了小院。

鎮國公卻僵立許久,突然口吐一口鮮血,滿麵灰白,倒退兩步,跌坐在了地上。

那廂,禮親王府,禮親王的書房之中,搖曳燈影被風吹的搖擺不停,卻又頑固的閃著昏黃的光。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夾雜在風雨中響起,一個穿秋香色長褙子的丫鬟臉色慘白,不顧風雨跌跌撞撞的衝到了書院門口,抓住守門的侍衛便跪了下來,哭著道:“奴婢是崔側妃院子的大丫鬟露兒,我們側妃不行了,請王爺快去看看吧!”

侍衛一詫,道:“什麼叫你們側妃不行了?”

露兒哭著道:“側妃身體一直不好……嗚嗚……”她像是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一般,抹了一把臉上的淚,便衝裏頭大聲喊了起來。

“王爺!王爺!求王爺去見見我家主子!王爺!”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打開,有人披著件薄外裳,走了出來,搖曳的燈光打在他威儀沉肅的臉上,正是禮親王。

他擰眉道:“吵鬧什麼?”

露兒趁著侍衛愣神,一下子衝進了院子,噗通一下跪在泥水地上,哭著道:“求王爺垂憐,側妃娘娘吐了兩大口血,眼見就不行了,王爺快去看看側妃吧。”

禮親王麵露驚色,道:“什麼?崔側妃怎麼會突然不好了!?”

露兒哭著磕頭,道:“側妃她身子一向不好,又生無可戀,一直不肯讓奴婢們通稟王妃,其實側妃從春上便不時咳血……王爺,側妃是真撐不住了,您快去看看吧,晚了……晚了怕是就來不及了。”

禮親王聞言顯是信了,籠了下披著的衣裳,也來不及進屋再加件衣服,便往外走。侍衛忙拿了傘追上。

禮親王進了崔側妃的屋子,果然幾個丫鬟都跪在地上啼哭,禮親王走到了床前,就見崔側妃虛弱的靠在床上,氣若遊絲,唇邊還有血絲。

見禮親王來了,她死寂眼眸染起一點亮光,張了張唇,道:“王爺,你來了……”

禮親王不由聲音微軟,坐在了床榻邊兒,見崔側妃抬起手來,便握住了,道:“這是怎麼回事。”

崔側妃卻笑了笑,斷斷續續的道:“王……爺總算……來……了妾身這裏,妾身……死而無憾。”

禮親王沉默一瞬,道:“你可還有何未了的心事?”

崔側妃虛弱的搖頭,深深凝望著禮親王,道:“王爺……王爺可還記得……從前王爺……最……最愛吃妾做的……玉蓮糕,妾每次看王爺吃……吃妾親手做的花糕……最開心。王爺……能……能不能再吃給妾看……”

露兒哭著捧著一碟子糕點跪在了床前,流淚道:“王爺,側妃這幾日都起不來身了,昨日夜裏突然……突然便有了精神,側妃心知是回光返照了,硬撐著起身,親手給王爺做了這一碟子玉蓮花糕……”

露兒已經泣不成聲,一屋子丫鬟跟著痛哭。

禮親王頓時麵露動容,拍著崔側妃的手,道:“好,本王吃給你看。”

他言罷,拿起一塊玉蓮糕來,衝崔側妃笑了笭凳上打板子,血肉飛濺的。

太後擺了擺手,讓人將行刑的太監拉走,這才進了乾坤宮。

還沒走近,一個茶盞便飛了過來,伴隨著秦英帝的怒吼聲,“滾!都給朕滾!”

太後知道秦英帝心氣不順,自不放在心上,加重腳步走了進去,衝站在龍案後,背對這邊而立的秦英帝道:“皇帝這樣自己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秦英帝聽聞太後的聲音這才回過頭來,略收斂了神情,道:“母後怎麼來了。”

母子兩人坐?!”

太後知道秦英帝心氣不順,自不放在心上,加重腳步走了進去,衝站在龍案後,背對這邊而立的秦英帝道:“皇帝這樣自己發脾氣,又有什麼用呢。”

秦英帝聽聞太後的聲音這才回過頭來,略收斂了神情,道:“母後怎麼來了。”

母子兩人坐下後,太後道:“皇上,你是我大秦的帝王,是皇帝,誰給天子氣受,那便要做和浮屍遍野的準備,帝王之怒,你該讓朝臣們好好看看。”

自從周鼎興事發,秦英帝的名聲便一落千丈,什麼任人唯奸,姑息養奸,昏聵無能之類的,到顧家翻案,秦英帝的威名更是嚴重受損。

在禮親王府和輿論的施壓下,秦英帝不得不退步的結果便是被人指著脊梁骨罵涼薄昏庸。

秦英帝自登基便在忍受攝政王的威脅和壓製,他早便容不下禮親王府了,現在又發生這樣的事兒,他眸光沉冷,不停變幻,道:“母後說的是,帝王之怒,帝王之威,朕該讓世人見識一番了。”

想到朝臣們跪了滿殿逼迫於他的情景,秦英帝的眼眸中燒起了一片猩紅之色。

太後握了握秦英帝的手,道:“皇兒這便對了,哀家知道,皇上一直也不相信義親王,然則相比禮親王府,義親王卻終究是要可靠一些的,皇兒不若和義親王府聯手,先收拾了禮親王府再說。”

秦英帝聞言點頭,道:“母後先回去吧,容朕思量一二,秘密宣見義親王和鎮國公前來議事。”

是日夜,禮親王府中,顧卿晚早早的便哄睡了糖包,瞧著小家夥躺在小搖床上,嘟著個嘴,還時不時便無意識的露出個軟軟的笑來,顧卿晚便也心中軟軟的,滿滿的。

她在搖床前,靜靜的盯著糖包的睡容瞧了半天,這才悄然起身,低聲吩咐嬤嬤和丫鬟照看好,出了屋子。

文晴見她出來,便上前道:“二爺已經到前頭書房去了。”

顧卿晚點頭,道:“給我更衣吧,我也到前麵書房等著吧。”

知道顧卿晚著急,文晴也不說什麼,伺候著顧卿晚換了一身洋紅色錦繡夏裳,便提著燈籠隨顧卿晚往前院而去。

她們去的卻並不是秦禦的翰墨院,而是禮親王府的鴻鵠院。顧卿晚到時,禮親王和秦逸兄弟都已在了,見她進來,秦禦起身,迎了兩步,道:“你怎麼過來了。”

顧卿晚上前衝禮親王和秦逸都見了個禮,道:“聽說今日我大哥便能到,我總有些放心不下,過來看看,可是打擾了父王和大哥。”

禮親王卻笑著道:“坐著吧,你大哥應該快來了,你們兄妹想來也多日不見了。”

正說著,顧卿晚還沒坐,外頭便傳來了動靜,書房門被推開,王府管家帶著一個身穿黑衣,帶著兜帽的高大男人進來。

這男人踏進屋中,掀掉了兜帽,露出一張清雋毫無瑕疵的俊美容顏來,正是顧弦禛。

顧卿晚上次見顧弦禛時,他的額頭上還帶著燒燙留下的疤痕,顧卿晚早就將加了玉蓮花蜜,平複傷痕的藥給了莊悅嫻。可是顧弦禛明顯是沒有用的,這次見他臉上完美無瑕,顧卿晚便知道,從前顧弦禛不用,是用那傷疤時刻提醒自己,顧家所背負的冤情和仇恨。

這會子顧家昭雪,瞧著俊美無暇的顧弦禛,顧卿晚隻覺他整個人都敞亮自在了不少,也愈發清雋無雙,她眼前一亮,禁不住驚喜出聲,道:“大哥!”

顧弦禛目光也落在了顧卿晚身上,衝她含笑點了下頭,這才上前,衝禮親王行了一禮,道:“王爺。”

禮親王忙笑著道:“鶴鳴此去辛苦,不必多禮,快快坐下說話吧。”

自顧弦禛在齊國公府中出現後,翌日他便將這些時日搜集到的關於顧家案情的資料都交給了秦禦,顧家翻案一事兒,後續之事都由禮親王府代勞操控。

而顧弦禛卻是偷偷離開了京城,他這一去,乃是為了寶藏一事兒。

早先便和蘇子璃約定好,要共啟寶藏的。顧家手中那份寶藏圖,顧卿晚早便研究通透,位置卻在隨州北邊的麋北山中。

顧弦禛此去,禮親王府也派有人跟隨護送,以至於安全的轉移寶藏。這一去十多日,顧卿晚總怕出現什麼意外,如今看到顧弦禛安然回來,雖然風塵仆仆的,但身上並無帶傷,顧卿晚一顆心總算放了回去。

顧弦禛落座後,端起茶盞,飲了半盞,潤了潤喉,這才道:“晚晚繪製的不錯,我們已經按照晚晚繪製的地圖尋到寶藏,且也已經順利運出麋北山,安放到了王府提供的可靠地方。”

顧弦禛言罷,禮親王也麵露笑容,道:“如此便好。”

顧弦禛卻眸光微斂,道:“隻是此去,在寶藏中,我卻發現了一樣東西,還請王爺一觀。”

他說著,竟從袖中取出一抹明黃色的東西來,顧卿晚望去,卻禁不住詫道:“這不是聖旨嗎?”

顧弦禛點頭,道:“確實是一道詔書,且是先帝爺留下的一道詔書。”

“皇兄留下的?既是詔書為何不曾宣讀,反倒藏在了寶藏之中?”禮親王微驚,禁不住站起身來,目光凝在那道詔書上。

顧弦禛將詔書遞過去,卻道:“王爺看過便知。”

秦禦和秦逸見顧弦禛神情凝重,唇邊還隱約帶著點嘲諷的冷笑,便皆站起身來,行至書案旁,和禮親王一同看向那道詔書。

詔書被打開,禮親王父子三人的麵色卻齊齊一變,顧卿晚正好奇驚訝,想要湊過去看看,就聽禮親王驚聲道:“這是廢立太子的詔書!怎麼會這樣!?”

顧卿晚先還沒反應過來,旋即便睜大了眼眸。

先帝廢立太子,當時的太子就是如今的秦英帝啊,先帝臨駕崩時要廢秦英帝?

顧弦禛道:“這聖旨的日子,是先帝駕崩前一個來月之時,很顯然,先帝所定下的繼位之人,並非當今的秦英帝。”

禮親王卻搖頭,道:“不,不對,這詔書一定不對。皇兄的子嗣最後隻剩下了老二和老四,老四跛足,廢了老二這個太子,難道讓老四一個跛足的做皇帝不成?更何況,皇兄駕崩時,分明是喚了本王和義親王以及幾位顧命大臣在,指著老二傳的皇位,且當時也有傳位詔書的。”

也正是因為這個,對於秦英帝的登基,禮親王才從來不曾懷疑過。

顧卿晚卻盯著那詔書,道:“可這詔書卻不可能是作假的,若是作假的,又怎麼會不見天日的放在寶藏中?分明是先帝確實動過廢除太子,改立他人的主意。這詔書是先帝駕崩前,一個多月所留,而數日之後,先帝便秘密召見了我祖父,將半闕傳國玉璽並寶藏圖交托給了祖父,令祖父其後新帝問起時,再上交新帝。可秦英帝也確實不知道此事,一直不曾問過祖父。這便說明,秦英帝根本不知先帝的交托,兩點綜合,很可能先帝的死另有蹊蹺,而秦英帝確實並非先帝所認定的新帝人選。”

秦禦目光卻突然落在了禮親王手中聖旨的末尾處,眉頭緊緊擰了起來。秦逸最先察覺了他的異常,輕拍了下秦禦的肩頭,道:“阿禦是不是發現什麼了?”

秦禦抬起眸來,道:“大哥,是不是有種厭勝之術,是將人的生辰八字刻在牌位上,供上香火,以震其陰魂不得作祟的?”

秦逸聞言,略有詫異,道:“對於厭勝術,大哥也不甚了解,不過確實聽說過,有人將冤死之人的生辰八字,以及其卒死的具體年歲時辰都刻在排位之上,請天師做法以符咒壓之,再供奉上香火,以保那冤魂鎮於九重地獄,不可到人間作祟的。怎麼了?”

秦禦卻看向了顧卿晚,道:“卿卿可還記得你在義親王府密室的暗格中看到的排位,上頭刻著的秦丙寅的字樣。”

顧卿晚微驚的張了張嘴,她當時因為覺得陰氣森森的,並沒有仔細看,掃了一眼便忙關上了暗格,就隻記得排位上最顯眼的這三個字,秦丙寅,便以為那是義親王所祭拜之人的名姓。

後來她將此事告訴了秦禦,秦禦還告知了禮親王,禮親王卻也不曾聽過這個名字,還查了秦氏族譜,也並無所獲。

此刻聽了秦禦的話,顧卿晚才恍然,那排位上並不是人的名字,而是生辰死卒的年月。

就聽秦禦沉聲又道:“父王,如果兒子沒記錯的話,皇伯父正是丙寅年所生。義親王在密室暗道中,對先帝施了厭勝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