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君為我束新髻,勿言散發結同心。
催白發兮韶光逝,更深漏短釀情癡。
清晨,小宮女們魚貫而入,撩開窗簾,我卻還懶懶不想起來。
“還沒睡夠嗎?”姬彧寵溺地笑笑。
我氣得翻了個身,若不是他昨晚那麼無度,我何至於睡不夠呢?別扭地回道:“且上你的朝去,別擾我。”
他有些無奈,隻得輕輕吻了我的額頭:“龍陽,等我回來。”
於是,寢殿又安靜了下來。我翻了翻身,覺得也睡不著了,幹脆起身召壇湘過來,洗漱更衣。
“增兒呢?”我係上腰帶問道。
“公子忘了,今兒是太子成年的第一個生辰,要去前殿受百官跪拜。”
是了,增兒已經成年了,從垂髫到執劍,他變得同姬彧越來越像。不知何時起,從我關心他變成他孝敬我了。
我照顧他已經十年了,這意味著我陪在姬彧身邊也已經十年了。
他很遵守自己的承諾,十年如一日,盛寵不衰。而這十年,我愛他宛如深海投石,越沉越深,綿綿不盡。
看了看漏更,我有些奇怪:“這個點,增兒也應該回來了。”
說來也巧,這時候一個小太監跑進紫宸宮,跪著磕頭回話:“公子,太子殿下受陛下的命前去茅城了,需得晚些時候回來。”
我聽此言,不由得心裏有些怪異,今日這時節,姬彧怎麼會突然派增出去呢?大約是關心則亂吧,一整天都眼皮亂跳,心口也跟漏風一樣慌亂。
我的預感果然沒有出錯,到了深夜,增才失魂落魄地回來,還帶著滿身鮮血以及一臉淚痕。剛踏入殿門,就無力地癱跪在地上。
我嚇得六神無主,隻能衝上去撩起他的衣袖看看傷在哪裏:“增兒,這些…這些是怎麼回事?太醫!傳太醫!”
增隻按住我的手,充血的眼睛全是悲痛之色,聲音如裂布一樣難聽:“先生…不是我的血…這些…都是二弟的。”說著他便痛苦地捶著地磚,“二弟…他為我而死了!”
我已經無力思考了。
增說的二弟,是如姬的孩子,隻比增小一歲。那孩子我見過,心地格外善良,一點也不像如姬教養出來的。這兩個孩子從小一塊兒長大,兄弟之情重於山。
我扶起增,隨著他一起,去了議事的大殿。我知道,姬彧一定在那裏。
看到姬彧,我切切實實體會到失子的切膚之痛。我早將增視為己出,若是今日回來的是他的屍體,我隻怕會瘋。
姬彧就坐在那裏,大殿中央擺著一口全新的棺材,蓋子都沒合上,二殿下就躺在那裏,臉上身上都很幹淨,顯然已經被打理過了。
他一手握著那孩子冰冷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另一手捏著棺木,掐出五指痕跡來。見我和增進來,他才恍然清醒,放開了手,幽幽地說了一句:“孤,這些年太放任如姬了。”
姬彧看重增已是滿朝皆知,如姬不對付我,卻萬萬容不得增奪得大寶。她假傳魏王禦旨,命增乘水路去茅城辦事,暗地裏卻派刺客埋伏在丹河兩邊。
可惜世事弄人,這偏偏讓她的兒子知道了。這孩子心太實,生怕自己最愛的大哥出事,一個人就跑到了丹河去。
刺客們不知有變故,加上夜色漆黑看不清楚,不由分說就把二殿下給殺了。等增趕到的時候,丹河上已經飄起了淡淡的殷紅色。
增同我說來龍去脈的時候雖然輕描淡寫地帶過,可我卻分明好像親眼目睹一般,目睹了增是如何悲痛欲絕,接近瘋癲地斬殺刺客,又是如何萬箭穿心一般抱著他弟弟的屍首回宮。
我無法安慰他,更無法安慰姬彧,我隻是拿手帕擦了擦殘留在增臉上的淚,低聲細語:“增兒,這就是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