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說了一個字,忽有人朗聲截斷道:“莫急動手!”這聲音溫和而不乏有力度,平緩的口氣中自有一種隱隱的威懾之力散出。一時場中人不由全都一怔,齊張望時,卻見發聲相阻之人正是這半晌傾聽而未發一言的韓山!
韓山站起迎著望向他的所有目光微微一笑,走上前向葉夫人彎腰一揖道:“請夫人原諒韓山此時方肯出麵。在下隻是想觀察一下孫師爺講完後廳中人的表現而已。現在目的已經達到,自要做在下該做的事情了。”
葉夫人一時不明白韓山所言之意,以及他為何從中阻止,和葉如詩一樣,稍有些詫異地望著他,似於突然之間忘記了其它般。
韓山轉身又向吳知府道:“大人可否給在下一點兒時間,容韓山描述一下在下對這樁劫案和孫師爺為之所下結論的看法?”
吳知府終於收了神回來,咳嗽一聲道:“莫非韓少俠對孫師爺的推斷持有異議不成?”
韓山點了點頭,道:“正是!”
吳知府正欲說話時,孫泰年忽先道:“大人,您對學生就此劫案所做的推斷怎麼看?”
吳知府不懂孫泰年為何會突然這樣問,道:“自然是證據確鑿,絲毫無誤地將這樁劫案的整個過程判斷得一清二楚。”
孫泰年道:“大人既認同學生的推論,按照行例而言,我們應該先將疑犯帶回衙門,以免另生枝節。韓少俠如果有話,明日到了公堂之上再說不遲。”
韓山不由一笑,走到孫泰年麵前,道:“孫師爺連幾句話也不肯讓我說,莫非心中有鬼麼?”
孫泰年亦一笑,反唇相譏道:“韓少俠卻不願多等這一夜,難道怕上公堂不成?”
韓山聽了並不生氣,道:“此處有官有捕有衙役,不也就是一處公堂嗎?”
孫泰年道:“但這裏卻沒有公堂那種肅穆威嚴的氣氛。有那種氣氛中,隻要不站在正義的一方,任何人首先在氣勢上就弱了三分。”
韓山毫不退縮,聲音奇穩地道:“此處雖不是公堂,但天地之間自有神明共鑒,誰若不站在正義的一方,日後定教他天誅地滅!”
聽到這幾句擲地有聲的話,牛代棠等皆心神為之一震,仿佛被韓山這鏗鏘有力的話語所感染般,對孫泰年急於押解葉夫人等回去都覺得有些不該起來。
尤其是朱攀登和杜愛國,朱攀登衝身站起,怒叫一聲“我驚呆了”,向孫泰年道:“姓孫的,你這般推三阻四,到底是什麼意思?”
杜愛國跟著起身道:“是不是擔心我兄弟揭穿你的詭計,才這般言說以求拖延時間的?”
李樹生雖糊塗,卻還明白大理,知道韓山等和孫泰年為何而吵。他也忍不住緊隨著朱杜二人站起道:“男子漢大丈夫,有什麼話現在就當麵說清!”
見到場中情勢至此,吳知府自知理虧,麵對這群草莽中人也不敢過於堅持,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韓少俠既然有話要講,對本府直說就是了。孫師爺,我們再多待一刻也是無妨。”
孫泰年向吳知府拱手道:“是。”又看向韓山,忽一笑道:“在下倒要聽聽,韓少俠對於在下所做判斷,有什麼不同的意見。”說完,退過一旁站定。
韓山轉身向葉夫人道:“夫人請先坐下,聽韓山慢講不遲。”
聽了此言,葉如詩即攙扶著葉夫人回座坐下。又望向韓山時,葉如詩見韓山也正望著自己,心裏雖仍未完全原諒他,卻也希望他能扭轉乾坤,推翻此定局。隻是她想不通韓山除了武功高強外,又會有什麼驚人之能、通天本領能在這種情況下幫助母親和師父洗刷冤屈呢?一時間,她心中又是希求,又是擔擾,所有念頭均放在了韓山身上。
韓山輕輕向葉如詩點了點頭,向吳知府看了一眼,又看向孫泰年道:“在下有幾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孫師爺。”
孫泰年道:“韓少俠請講。”
韓山走上一步,盯緊孫泰年道:“可否請孫師爺解釋一下,閣下書房中那間地下密室是怎麼回事?”
孫泰年大吃一驚,臉上倏地變了顏色。素來能言善辯、口辭犀利的他聽了韓山這句話竟張口結舌地道:“什……什麼密室?”
韓山微笑道:“什麼密室,難道孫師爺還不清楚嗎?”
孫泰年這次連話也說不出來了。不論韓山就這樁劫案問出什麼來,他都自信有辦法應付,可是韓山卻竟毫無預兆地問出這麼一句話來,猶如一柄利劍,一下子便刺中了他的要害,使得他所部署的一切防禦,於瞬間全失了效用。他隻覺方寸大亂,心中雖在急速思索著如何回答,卻亂糟糟的什麼也想不出來,同時臉上不由自主已有冷汗密密沁出,霎時便是一層。
韓山知道孫泰年已經快要被自己擊破,道:“在下的聲音廳中人應該都聽得很清楚的,孫師爺卻猶若未聞又是為何呢?”
吳知府也覺得奇怪起來,道:“師爺,你怎麼了?”
孫泰年想了半晌,終於敢肯定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這種局勢此刻已然被擊破而不複存在了。現在別說維持對七巧蓮花燈劫案的判斷,就是他本人也已自身難保。惶恐之下,孫泰年“撲通”朝吳知府跪下,磕頭如搗蒜般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牛代棠等不知情者均想不通為何韓山一句話竟將孫泰年嚇成了這個樣子。吳知府過去相扶道:“師爺有話站著說無妨,何必如此?”
韓山笑道:“孫師爺果然是聰明人,知道否認也是枉然的了。”
吳知府道:“韓少俠所言何意?孫師爺書房中有一間密室麼?這間密室又怎麼了?”
韓山道:“大人派人去看一下就明白了。”
吳知府又看向孫泰年,孫泰年臉色發黃,滿是不安之色。吳知府從中看出了什麼,道:“來人,馬上去孫師爺家,查清他書房中的密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有兩名捕快應聲正要走時,韓山又道:“這間密室由機關控製,不找到機關,就無法開啟室門進入其中。為了節省時間,就由舍弟陪兩位捕快大哥同走一遭吧。”
不待韓山吩咐,杜愛國即和那兩名捕快一起去了。吳知府又回到座位上坐下,向韓山道:“韓少俠又如何知道孫師爺書房中有一間密室呢?”
韓山微微一笑,道:“過一會兒在下自會向大人講明一切,咱們還是先等大人所派之人回來再說吧。”說完,也回身又到座位處坐下。
場心已隻剩下孫泰年一人。他臉上青一塊,紅一塊,既覺害怕,又感尷尬,一時間隻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呆於廳心處猶如被剝光了衣服般,在眾目睽睽之下隻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將進去。
眾人眼望剛剛還侃侃而言、自信十足的孫泰年一下子變成了這副難堪不已的樣子,越發對其書房中的密室感到好奇起來。這個時候大家反倒暫時忘記了葉夫人被孫泰年指認為七巧蓮花燈劫案幕後主使一事,均在盼望杜愛國和那兩名捕快快些回來好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