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忽一笑,向孫泰年道:“孫師爺可是在開玩笑麼?”
孫泰年道:“事關重大,學生怎敢?”
“如果不是開玩笑”,葉夫人道,“那孫師爺可就實實在在是血口噴人了。”
孫泰年笑了笑,道:“沒有一定的把握,學生是斷然不敢冒失亂言的。從這種種跡象看來,貴府急著使錢便是夫人製造這樁劫案的動機,然後故意派人到蘭州劫持令姐之子,使其送書借寶,再使浣心師太半路相攔劫走寶物是過程,最後飛鶴鏢局不得不按保價賠付貴府數十萬兩白銀就是結果,也是夫人的最終目的。有了這幾十萬兩白銀,自解決了夫人的燃眉之急,貴府門下的紡織工場又可開張運轉,重現葉府往日之興盛了。”
似到此刻才如夢初醒的宣習瑞忽起身走至廳中,堅聲道:“不論孫師爺是如何這般斷定的,宣某敢肯定內弟妹決非這種人,也決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還望吳大人、孫師爺明察!”
孫泰年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宣員外莫要被一些表麵的東西所迷惑才是。”
宣習瑞反問道:“若說表麵東西,孫師爺所講的又何嚐不是呢?”
孫泰年點頭道:“好,學生便詳細列一下在調查過程中所發現的可以證明葉夫人主使為此劫案的證據,請在座諸位評定一下,看學生所講是否有理。”
宣習瑞道:“孫師爺請講。”
孫泰年道:“首先要講的便是四個知情人一事。從劫寶那和尚隻看一眼便知盒中所裝珠寶是假的,他十分容易便從馬鞍中找到七巧蓮花燈等種種情況來看,至少也有一半把握可以推斷他對七巧蓮花燈藏於馬鞍之中事先就知情。而知道這一情況的隻有牛總鏢頭和陳宜先鏢師、葉夫人、葉總管四人。牛總鏢頭既能設下這一移花接木之計,他自然深知保密的重要性。由他一手培養出來的鏢師估計也不會不知這一點,所以這一計被外人知曉決不是他們無心外泄。若說是牛總鏢頭他們故意泄露,這代表他們和劫寶之人是同一夥的,這一點卻與事實大不相符,因為學生實在找不到他們要劫持此寶的理由。劫了還要賠錢,甚至連陳宜先鏢師的性命都搭上了,他們圖的又是什麼呢?別的疑處不說,隻憑這一點,就可洗去牛總鏢頭和陳鏢師的嫌疑。那麼剩下的就隻有葉夫人和葉總管了。以葉夫人的才略胸襟和葉總管的精明強幹,若說是他們無心使得別人知道了七巧蓮花燈藏於馬鞍之中,那他們也太不小心了。能使葉府隻用十餘年便發展到今日這日般富榮之地步的這兩位領導主持之人,會是這等不小心之人嗎?他們決不是!那麼,就一定是他們故意泄密。也就是說,他們和劫寶人本來就有關係。據現在咱們所知的情形看來,這一點正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這也是學生所講,葉夫人乃是此劫案幕後主使的理由之其一。”
宣習瑞冷然一笑,道:“其二呢?”
孫泰年道:“其二,曲公子被人劫持,在七巧蓮花燈遭劫後即被安全送回,綁匪選擇放人而不是撕票,也從另一個方麵證明,綁匪並不願真的殺了曲公子。且不說那綁匪放人是否有別的理由,把這解釋成乃是葉夫人安排好的一切不也很合理嗎?她自不可能真的殺了自己的親外甥來掩飾真相。”
宣習瑞哼了一聲,道:“這樣說未免太過牽強了吧?”
孫泰年道:“雖確有些牽強,但若說隻是巧合的話,這中間的巧合之處也太多了,學生欲說的第三點亦是如此。在今晚之前,又有誰知道,牛總鏢頭費心盡力所保的七巧蓮花燈竟然是一盞假的呢?葉總管言此之意,自表明真的七巧蓮花燈仍在葉府。若這樁劫案正是葉夫人一手策劃的話,真的七巧蓮花燈仍在葉府也許未必是因為她弄了一盞假的讓飛鶴鏢局護送,而是浣心師太從牛總鏢頭手中將真的又搶了回來。葉總管這般言說既可栽贓陷害葉二爺,又可以迷人耳目,遮掩浣心師太劫寶行凶之行徑!”
宣習瑞冷笑不止,道:“說完了其三,一定還有其四了?”
“自然有。”孫泰年道,“其四,要是這樁劫案的凶徒另有其人,葉夫人之尊姐的公子被劫就應該和葉夫人沒有任何關係,那麼當初學生還有韓少俠來此問及夫人送寶去蘭州的本意時,葉總管又為何不肯明言呢?”
葉律為聽了道:“這並非是什麼好事,敝府不想過於張揚,難道這也算錯了嗎?”
孫泰年道:“這並不算錯,但這樣的解釋,卻未免難以使人信服。葉總管不告訴韓少俠也罷,又為何不肯對學生講一下呢?難道官府會和劫持曲公子之人一起對付貴府不成?據學生所想,合理的解釋應該是葉府不肯向學生說實話是不想官府介入調查此事!”說到這裏,他輕輕一笑,道:“若非心中有鬼,又何必隱瞞實情?”
葉律為正是辯駁時,宣習瑞已先冷冷地向孫泰年道:“還有嗎?”
孫泰年道:“別人或許不知,宣員外應該很清楚。葉夫人在少年之時,曾拜名震江浙的拂雲仙客鍾露芷老先生為師,隨其學了數年武藝。”
宣習瑞道:“這又怎樣?”
孫泰年道:“有關此事葉二爺曾對學生說過一些細節。葉夫人為了替父母報仇,遍訪明師終於投於鍾老先生門下,最後藝雖未學成練精,卻因鍾老先生相助除去了殺父母的凶徒。這一份恒心毅力,正不亞於她操持家業,隻用十餘年便將葉府發展成為揚州數一數二之大戶的這份堅韌意誌。若是一名平凡持家的主婦,或想不出劫七巧蓮花燈這等陰謀毒計,但對於一個學過武藝,又有不凡之抱負,堅貞之毅力的人來說,因情勢所逼一旦失去理智,為了自家的利益,隻怕更甚於此的事情也做得出來!所以在熟悉之人眼中那胸襟不讓須眉,一力肩撐大局的葉夫人一下變成了一樁驚天陰謀的主使者,也算不得太過荒唐突兀,不合情理。此乃其五。”
宣習瑞冷聲不改,道:“說,繼續說。”
“繼續說下去,就要談一下浣心師太了。”孫泰年道,“其六,浣心師太說自己乃是兩日前剛剛回來,可為何有人在一個月前便在揚州見到了師太?就算施老頭所言有假,貴府的丫環廚娘總不可能也跟著陷害師太吧?師太一個月前就已經回到了揚州,卻因何隱匿不出,直到這個時候才謊稱自己是四日前剛剛回來的呢?很顯然,一個月前距劫案發生時間太過相近,師太無故失蹤,若在劫案發生後又突然回來,難免使人將師太和這樁劫案聯係到一起,所以師太才一直堅稱自己是四日前剛剛回來的。”
浣心師太臉色不變,道:“貧尼有沒有說謊,自有佛祖明鑒!”
孫泰年接著道:“學生還曾派人對師太的來曆做過調查。知道了葉夫人曾學過武後,學生一直以為,浣心師太乃是夫人同拜一師的師姐,可是調查後才知原來並非如此。之所以夫人和師太交情如此之深,得緣於當初在夫人嫁至揚州之前,曾救過師太一命。有些重情義之人,對於救命恩人舍身相報尚不足惜,又何況隻是幫其做一些事情?由此看來,在葉夫人失去理智之後,浣心師太也隨之一起下水行凶作惡,亦不算決不可能之事。這一點和其五相同,起到一個消除這中間的一些相悖之處,使整件事情依常理而言,更顯銜接有度、清晰翔實之作用,此可算其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