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文照想著平日大才子的一言一笑,忽地發起呆來,輕輕地道:“幼時爹教我背李太白的《將進酒》,總是覺得那是酒鬼胡說八道,甚至屠還原他們跟我講解其間的意境,我還是不在意,此時一想,我——”從袖子裏拿出從鬼郎中那裏弄來的那把短匕,對了月光照著自己的臉,短劍裏,自己的鬢發上竟也有了幾根白發,癡癡地怔了好一會,“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俞文照怔怔地看著冷月清暉反照出的自己的影子,忍不住長聲歎了口氣:“老子現在也隻有十九歲,怎的這鬼天他媽的總放老子不過?不過這樣的年紀,老子連鬢發都在白了?為什麼當年老子不幹脆跟著爹媽一起死了算了?現在老子過得真的很好麼?”
俞文照忽地悲從中來,忍不住仰天長嘯了一聲,嘯聲如雷,直振雲天,所有的人都醒了,吳沒骨頭身子一晃,已是到了房上,他也根本睡不著,隻是閉了眼躺上地上,俞文照自言自語雖輕,他卻聽得清清楚楚,心頭也莫名地一陣酸楚,輕輕地道:“老大,我們都不要太難過了,這樣傷人。”
屠還原、大才子、吸血老張也躍上了房頂,一看上麵的情形,心頭就明白了七八分,就隻是默默寺立在俞文照身側,並不作聲。
沈小凝也出來,想要躍上房去,卻見吳沒骨頭冷冷向草屋簷邊隨隨便便地踏出半步,自己的身形竟硬是被他逼得停了下來,想換幾個身法和位子,也始終過不了吳沒骨頭那一關,她知道吳沒骨頭學武本是半路出家的,快到二十歲了才開始練武,根基底子比起自己來實在差得太遠,但也練得一身功夫出神入化,登峰造極,而自己再練上三十年也絕不可能有這樣的造詣,不覺駭然變色,而俞文照在草房上麵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一般。沈小凝怔怔地在柴門外上又不是,不上也不是;在外麵不是,進草屋也不是。
石掏膽冷冷地道:“都進去睡覺,明天還要趕路!”
鬼愁穀眾人聽了,也不敢多說,就全都進去了,石掏膽冷冷地看了沈小凝一眼,也不說話。
屠還原咳了聲,陪著笑說道:“老大,這鬼他天媽的吃錯了藥,日頭毒得要命,還是你進去罷,不然中了暑就不好玩了。”
俞文照地不作聲,隻是呆呆地又看著匕首上自己的影子,過了好久,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俞文照歎了口氣,突地草屋前馬車裏王砍也歎了口氣。
喬斷手本來平時很少說話,此時也勾起了心頭的積鬱,沒好氣地喝道:“姓王的,你又歎什麼鳥氣?”
王砍在車裏咳了聲,慢條斯理地道:“去年中秋那天晚上我吃的東西太多了,所以現在我的肚子痛,都痛得忍不住了,叫喚兩聲好像也沒犯著哪條王法罷?你又何苦看著不順眼呢?你年青人還年青,自然不曉得動氣傷身的道理,但你到了我這樣的年紀,自然就會懂得得的,隻是那時懂得就太遲了。想開些罷!”
吳沒骨頭搖頭晃腦地道:“老喬你怎麼這麼大的火氣,其實這賊砍頭的壞東西這次倒沒什麼壞水,不過是他生來沒有吃過月亮,此時正好月亮這樣的晴明,所以想打主意把那東西弄下來嚐嚐,要麼瞧瞧月宮裏的小寡婦到底長得怎樣,若她當真長得美,那正好給我這老光棍湊成一家子,你們不也高興麼?”
大才子呆了一呆,忽地大笑,道:“好你個奴才胚子,想的這玩意倒也新鮮,月宮裏的小寡婦歸誰現在也說不定,說不定你看見那小寡婦腦子裏血往上衝,就這樣斷了氣也未可知,就算是她歸了你又怎樣?隻怕到時候非但頭頂上的帽子要綠油油的,就連你的頭也變綠了,那可真好玩了.總歸我們先非他媽的要逮住那隻兔子來做下酒菜。”
眾人聽得眼睛一亮,大才子又道:“想要弄那月亮下來,若是弄來韃子攻城的大鐵炮,隻怕什麼東西都打爛了,連人帶兔子隻怕也要打得成了肉醬,也隻有用箭射了。隻是那月亮掛得究竟有多高,卻是從所未知的事,那麼還是我來罷?反正你們的箭法根本就沒我高的。”
甘大慶早聽得眉飛色舞,丁七郎帶來接應的人都是元兵裝束,強弓長矛那是必然不少的,眾人擠在一間草屋裏,甘大慶就拿了一張最強的硬弓出來,送到大才子麵前。
大才子不由失笑:“你以為這月亮是說射就射的麼?若不把內力運到極致,隻怕老遠就要掉下來了。你們總也要先等我行功一會才是罷!”
甘大慶呆了呆,拍拍額頭失笑道:“不錯不錯,怎的我把這事都忘了?若那月亮是人輕易就能射落得下來的,哪還輪得到我們來收拾它?”
錢麻子跟在錢獨腳身側,瞪大了眼看著房頂上幾個人,本來他在江湖上行走時偶爾說出句鬼話來人都當他是怪物了,卻萬萬想不到這些人張口根本找不出來一句人話,更比自己怪得多了好幾倍,他看著房上的幾人,像是看見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時的怪物一般。
活怪物。
屠還原自從馬車停下來之後一直就在調息吐納,三人之中,就屬他的傷勢最輕,一路上他也恢複了六七成,此時精神大好,竟從自己的那馬車上跳了出來:“很好,就是這法子。”
有眼無珠從第四輛馬車裏有氣沒力地道:“很好,我傷得這麼重,那小寡婦用來安慰安慰我,豈不應該麼?”
俞文照笑罵道:“他媽的,不如把那個婆娘大卸一十兩塊,每個人分一塊算了。還沒弄到手就想著要動手窩裏鬥了,這算個屁麼?”
七十四彎弓射月
屠還原從甘大慶手裏接過強弓,在手裏試了試,苦笑著搖搖頭,這些人雖然是武學大行家,但總隻是在江湖上行走,各樣暗器都能無師自通,但這弓箭確是大異於其他的暗器,在那時候的人雖不知道月亮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但這些人久曆江湖,心知這月亮在半天之中,清光竟能灑遍神州,離地隻怕高得會很高,真要用心射下來,準頭力道必須要有極深的功夫才行,隻得作罷。
過了一會,大才子張開眼,從草屋頂上站了起來,飄身落到地上,道:“再拿幾張最強的弓來!”
甘大慶雖不明所以,也飛快地回進屋裏拿了三四張弓出來:“老祖宗,就讓那幫混蛋也出來看看,開開眼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