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也不過是幾個時辰的事。夏季日長夜短,發現南海的時候,聞之之算了算,大約已經過了子時,正是醜時前後。寅時過半,天就一定會亮了。
他們從岔路走到巨樹,竟然也走了好些個時辰,走的時候心裏忐忑為多,也沒注意走了多久。如今靜下心來才驚覺渾身早已酸痛和疲憊。
骨頭抵不住困倦,對南山在哪兒不在哪兒不怎麼在意。既然聞之之說天亮就能知道,那就索性先睡一覺,天亮起來看便是了。聞之之見他興趣索然,竟然開始閉眼小憩,報以白眼之後四肢的疼痛向她打起了招呼。
她抿抿嘴,靠在一下就睡過去了的骨頭旁邊,靜靜地等待天光初現。
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見了不少幻覺。從漫天的火光到火紅巨鳥,走馬燈一樣在眼前跳躍。月亮帶著星辰隱匿到雲層之後,漸漸地,天海原本一色,也不知何時變成了灰白。聞之之一個激靈,集中了精神。
即便是在原來的世界,看日出,也不是說想看就能看的。
海平線越來越白,緩慢地從中間由點變麵,閃出金色來。金光鋪滿遠方,天地一片橙色。當太陽的第一道紅霞出現在海的那一端,聞之之急忙推醒骨頭,後者在熟睡中被忽然推醒,還沒釋放可怕的起床氣,聞之之就一溜煙鑽出綠色簇擁,到達石塊的另一端。
等他們被石塊送入騰空,腳下就是新一日的村莊與眾山,太陽也散著無窮無盡的溫暖,躍出了水麵。
子民起得都很早,清晨的炊煙已經嫋嫋而升。鳥兒盤旋於山穀之間,在未散完的薄霧中四散飛行。
聞之之指著他們的腳下:“這裏就是南山,你隨便一個抬頭,這裏的每一座山,都是南山!”
另一邊的白行,也順利地迎來了天亮,像是終於發現被人欺騙,或者是找到了什麼答案,立於斷橋盡頭的他麵對這萬物初生,深深歎了口氣,自嘲一笑。身後有腳步靠近,他以為是聞之之,回頭看去,卻發現是一身背竹筐的老頭。
老頭低著頭站在原地,裝著怪怨:“我讓小鬼給你們指了個路,獨自一人在山頂小亭等了一夜,你們竟然沒來,還要我親自來找你們。”
白行一愣,試探問道:“這位可是沈夫人所說的,南山老者,岑重前輩?”
老頭昂首,露出蒼老但依然嬉笑的麵容:“聽聞你來找我,恍然驚恐外加喜出望外,不知你來,究竟是所為何事?”
白行睨他還有心說笑,便同岑重老頭說了沈夫人一事,還不忘多形容自己尋他是如此艱難:“前輩您說您在南山,我們千裏迢迢來了,卻被你大大地耍弄了一番。”
老頭哈哈大笑:“可別說您,老夫還想多活幾年。世人大多凡夫俗子,萬物於他們內心皆是有形,怎麼你也被帶著如此認為,看來你在人間呆了太久太久了。”
“我隻是身在此山中罷了。”
“老夫也不過是居於南方的一介樵夫,終日以砍柴為生。這裏隨便一座山都可以是我家,別人要問起來,我自然就說我住南山嘛,讓老夫裝個神秘都不行啊?”岑重特意給白行瞧了瞧他竹筐裏滿滿的柴火,“哎,說正經的,你大駕光臨,竟然隻是為了林姑娘的事情,老夫有點吃驚哦!”
白行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前輩您可有不吃驚的時候?”
“好吧好吧,關於林姑娘的事,我也不能說太多。若這是你最後一劫,有些事兒還得你自己去找答案,”老頭托腮思索片刻,低了低聲音,“林姑娘此生食那株無花果,生豎玥縱筠皆是命理定然。而其後世事,全然是庸人自擾,庸人自擾啊。”
“怎說?”
老頭眨眨眼,晨曦之中他雙眼朦朧,微笑著對白行招手示意他或許可以離開這裏了。白行隻好順他之意,卻在走近那時又聽到他喃喃細語:
“鳳兮歸故鄉,四海求其凰;凰兮鳴於梧,八方困迷途。他們的事,起因不過一曲鳳求凰。天眼,此劫結束,你也快要回西方極樂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