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一團欲望,欲望不能滿足便痛苦,滿足便無聊,人生就在痛苦和無聊之間搖擺。
這話說得真不錯,半張麵容都被藏於陰影裏的男人叼著香煙,兀自冷笑了一聲,表情變得有些詭異。不愧是哲學家說出來的話,總是讓你聽了一句就恍然感知到了什麼似的,可是實際上,你依然懵懵懂懂,這些道理與其說理解,不若說是感慨一番便罷了,在真實中,我們從來都沒有看清楚過,也就不要再說什麼總結性的言論了,哲學對於很多人沒有引導的作用,正如我們日複一日的閱讀毫無意義的文字,做毫無意義的事情,就像是現在。
生為本能,死也為本能,在生存與死亡之間掙紮的抉擇實際上本身就沒得選擇,隻是必須接受這些變化罷了,唯一稱得上幸運的就是,有思考的能力,至少還能思考出來個認同結局和命運的本質來,在這個思考的過程中,冗雜,繁瑣,陰鬱,可是為了滿足不了的欲望痛苦和掙紮卻永遠也隻有很少一部分人宣稱自己思考出來真諦的,大部分時間裏,眾生庸碌,無為有為之類的界定下,終究剩下一捧黃土,而所作所為所思所想中,能真的脫俗的,又有幾個?
說到底,最終一切歸虛空,從有到無,從無到有,論心論行,俗與脫俗還不是一樣沒什麼意思的。這樣說來,生命同樣也是一團無聊。
如果人生經曆包括記憶,都可以像尹明明書稿裏的隻字片語逐個刪除的話,那就好了,可惜的是總有人被欲望和無聊左右,最終在陰鬱裏提早走向滅亡,這沒什麼好與不好的,本能驅使下我們誰都沒有資格評說個體思考之下的抉擇,或者該說的是,這樣的抉擇是屬於不被動情況下的——自己的抉擇。
華燈初上,夜色將至,尹斻半躺半靠在床上,手邊放著一隻煙灰缸,這已經是他的第四根煙了,時間流逝的太迅速,以至於他無法想象在真正的空閑中原來也並不是可以用來“熬”時間的,時間給你的總量並無變化,而在忙碌的欲望與無聊的欲望裏得到的時間在感官上也並無差異,至少對他而言是這樣的,不知不覺,他除了感覺到自己的時間越來越飛速被偷竊一般消失,完全無法體會時間漫長一說。
當一切暫時塵埃落定後,他沒有得到想象中的安逸或者愜意,更沒有得到解脫,生命是無聊和欲望的結合,而他的時間永遠也不會因二者其一的駐留而變得緩慢,這才讓他意識到,他的生命走向了一個節點,這個節點代表著動蕩與改變,也似乎還代表著,他已然走過了一半的旅程,是時候該停下來,認真的思考了。
思考無用,正如文學和生存的無用,尹斻死在了自己的床上,他的眼睛望著窗外漸亮的霓虹燈,不遠處的辦公大廈裏有燈光熄滅,但仍有更加點亮了的,他無從想象其他人的生命,但是他卻知道他自己的。
尹明明的死至今對他來說都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想到了,或許他哀慟的並非於尹明明死亡的本身,而是在一個親人選擇死亡後對於自身生命的嚴重懷疑。
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說相信,尹斻也曾試圖選擇自己的生命的結束,這與懦弱、放棄、回避這些原因並無關係,而是出於本能的厭倦了生存,這樣說來,生存的意義從他陷入欲望和無聊的漩渦之前,本就並不明顯。
黑夜穿過了黑色的瞳孔,映射出欲望和無聊的終點,那裏仍舊沒有改變過答案,一切的答案終究是滅亡,死亡為終結,終結就是死亡。
煙熄滅了,夏軍從臥室外推門進來,他的腳步從不拖遝,這與他的性格從不相符,卻很符合他的身份。他的臉色不太好,表情也很嚴肅,或許這與不久前他和尹斻之間發生的不愉快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