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瞳!看他雙眸竟然泛著玫瑰般的色澤,流水般的銀色長發中有一條紅發編就的小辮,小辮末端係著代表天機閣至高權威的描紅墨玉雙魚,他膚色極白,麵無表情,就像一塊玄冰,即使隔得這般遠,也覺得寒氣迫人。
“百裏國主,”赤瞳突然轉過身,百裏夏侯雙手一抖,信紙飄然落下,他緊張的想伸手抓住信紙,眼前白影閃動,抬起首,赤瞳仍然站在窗前,仿佛從未移動過分毫,但信紙已捏在他的指間,“信你應該看完了,準備何時動手?”
何時?百裏夏侯緊張的從袖中抽出絹巾拭著滿頭的冷汗,“貴使容稟,陸國公自建國初年便在越州居住,這七百多年來,陸國公安分守己,從未有過一絲僭越,而且陸國公在越州百姓之中,享有崇高的聲譽,要對陸國公動手,非得有鐵證不可,這倉促之間……。”
“一個月,”赤瞳的聲音似乎還在耳畔,但窗旁已空無一人,“我會等你一個月。”
胡琴嘶啞的聲響穿過雨幕,聽上去分外淒涼,沿著長街漫無目的的向前,不知為什麼,在這裏,總覺得那麼壓抑、那麼悲哀,也許皇帝陛下在征戰越州最後一場戰役中屠殺的那些羽人的精魂還徜徉在此,不願離開自己的故國。
“哥哥,”一隻小小的手拉住了衣襟,低下頭,四、五歲的女孩兒,右側的麵頰被紅色的胎記覆蓋,她滿麵笑意,連眼眸都笑得彎若新月,提起手,小小手捏著幾串繡球花,“哥哥,要買花嗎?”
“不要,”冷冷的拒絕,將衣襟從她手中抽出,“不要。”
“那送你一串吧!”女孩子分出一串,快速的係在一條絲絛之上,“送你的,不要錢。”
看那破舊的衣裙消失在雨中,赤瞳猶豫片刻,快步跟隨而去,穿過兩條小巷,終看到那個女孩子走到一處破舊的民居外,她站在廊下,並沒有立刻進屋,而是伸出腿借著雨水將腳洗淨,然後才從懷裏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油布包,包裏是一雙嶄新的鞋,青色的厚絲,繡著火紅的鳳凰花。
看那女孩子穿上鞋,才推開房門,閃身進了房,赤瞳緩緩伸出手,指尖凝出的冰刀在雨水中一點一點消融。
飛身躍上屋頂,揭開的瓦片下,一豆如燈,定晴細看,那小姑娘坐在破桌前喝一碗稀得幾乎看不見米的粥,頭發花白的老嫗站在燈下,細數著幾十個銅錢。
是普通人家,赤瞳躺在屋頂,雨絲如麻,一如從前羽人的眼淚。
“哥哥,”不知什麼時候,雨停了,睜開眼睛,卻是那個長了胎記的小姑娘,她指了指一旁屋頂上的破洞,心無旁鶩的笑著,“我適才見你在屋頂,雨一下便要到明日晨間,你進屋睡吧!”
破舊的房子卻打掃得極幹淨,躺在椅中,冷眼看著小姑娘用炭鬥細細將衣袍熨幹,跳動的燈光映照下,她臉頰上的胎記如同幹涸的血痕,冷冷笑著,玫瑰色的雙眸尖銳如針,指間幽藍的光芒閃動,如同夢幻國的輕煙,潤潔如玉的手在小姑娘酣睡的臉上輕輕拂動,撥雲見日,沒有,胎記沒有變化,赤瞳轉過身,飛身從屋頂的破洞躍出。
“尊使,”百裏夏侯滿頭大汗,“雖是不易,但總算找了幾條罪證,司星監已經占卜過,三日後諸事皆宜,明日立秋,定然雨過天晴。”
起火的時候正是中夜,火光衝天,將西城的天空映得如血一般紅,不知所以的民眾提著水桶與木盆聚向陸國公府,但被火銅巷內執戟的軍士阻攔在巷外,仗劍的將軍沉默的看著那個盛裝的女子稟燭走向正被大火吞噬的陸府大門。
那女子如世間任一的絕世美人兒一般,步履娉婷,她仿佛在園中賞花,走得優雅而安詳,一任大火蜷曲了她的秀發,在火光的映照下,暗紅的宮裝如同將要滴血,宮裝後繡著的那碩大的,展翅向九天飛翔的鳳凰栩栩如生,裙裾飛揚,下端黑色的火焰向上翻卷,那是傳說中,燃燒在地底深處的業火,能夠將一切化為灰燼。
似乎隻是轉瞬間,女人已經安然自若的走進府門,肅立了百年的徐公府門在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刹那轟然倒地,刹那間,天空亮若白晝,眾人紛紛抬首,電光火石間,慧星拖著長尾劃過天際。
帝都
問機閣的燈火在黎明時分熄滅,百曉生麵色煞白緩緩轉身,坐在堂下的七部眾慘然而笑,慧星掃月,天相示警,難道果真是天意難違?
十七年夏,公謀反而族滅,是夜,慧星掃月,主兵大興。(《太祖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