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到底怎麼了,告訴我,現在沒有人敢對你動手動腳了。”
“就是你,誰讓你來的,我不想欠你的。”不知是趙練輕撫他背的溫柔,還是話語的沉穩給了清風前所未有的安穩,他的淚漸漸收住,話也緩緩道出。
“沒讓你還,而且,我住你家。”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早就不是了。”觸及清風的過往,他的心更加脆弱地滴血,“你姓趙?”
“對,趙練,居然忘記告訴你了。”
“玉從何而來?”疲憊的身心不願多說一字,隻言片語的對答,心漸漸放寬。
“故人送的。”清風的那份釋然終於化歸塵土。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了。”
“那,走吧。”清風略帶疑慮,吱吱嗚嗚不知該說什麼。
“沒關係,房子不是自己的,我們可以再造。”再無需多言,連這樣的情況都已經考慮周全,又何必擔心以後,隻要放心地把自己交出,便是對他最大的信任。不帶走一件衣衫,裹上趙練的外衣,抱上那把屬於自己的琴,安心地躺在趙練的懷中,在眾人的目送之下出了月樓,那個禁錮他數年的牢籠,他終於擺脫,重獲自由,而身邊是自己想要信任一輩子的人。
“哥,起床了,都晚上了,你不餓嗎?”
衛楓夙當然不曾睡著,這一日,他聽著房中進進出出的腳步聲,不知是否該帶著衛楓安離開,抑或是回到風策。
衛楓夙隻知道這樣黑暗、肮髒的他,已經不配和衛楓安在一起了。
“快起來,遲老頭來過好幾次了都。”
衛楓夙翻身,依舊沒有睜眼,察覺異樣的衛楓安伸手摸上衛楓夙的額頭,卻被他敏捷地躲開,忽的睜開雙眼,衛楓安頓時傻眼,不知他的大哥是否被噩夢所擾。
“怎麼了,哥。”
衛楓夙沒有說話,冷漠地看著衛楓安,獨自整理好衣服,走向門口,全然不理擺放在桌上,已經熱過無數次的飯菜。
被落下的衛楓安一頭霧水,但深知衛楓夙一定有事相瞞,而這事以必然與他相關。細細揣度衛楓夙的心思,一邊緊緊跟在他的身後,以防他任何危險的舉動。感覺身後有人相隨,衛楓夙不複往昔的平靜,煩躁地踢走了就在腳邊的石子,順便向後一瞪,恰好對上衛楓安那雙無辜的雙眼,那樣的眼神甚至讓衛楓夙覺得自己有點過分。
不知該往何處,遲恒的家也就這般大小,一圈兜下來,倒是見著一個陌生的身影在院內理著藥材,想必此人便是師弟了,衛楓夙心中默念,想要見識見識究竟是何等人物救了自己。
換生聽見有腳步聲也轉過身來,衛楓夙顯然有點吃驚,原以為不會再見,命運卻是這般安排,幾人的關係反而更加密切,嘴中脫口而出:“葉於水,你怎會在此?”
就是那一刹那,換生耳中回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那個讓自己好好活下去,好好保重的聲音,那個模糊的身影仿佛就是眼前這個人,頭開始疼痛,一幕幕場景開始重組,那章章畫片終於浮現,往昔的一切悉數進入腦海,雖然頭疼,可是心更疼。
衛楓夙覺察出換生的難受,上前扶起他:“於水,你怎麼了,我扶你回房。”
雙手抱頭的換生搖頭,“讓我靜靜就好。”
就這樣等著,隻有幾步之遙的衛楓安看著衛楓夙對換生的親密,似乎已經是故交一般,心頭的氣也不打一處來,上前一步:“什麼於水,他叫換生,是三年前遲老頭他們救下的。”
仍舊不答一句,衛楓夙隻顧照看不適的換生,頭痛愈漸緩和,隻是心痛加劇,當初為了不再連累心中摯愛,在突襲中選擇了此殘生,怎料就昏死時被人救下,多活了三年,往事如煙,痛徹心扉,還是忘了好,這樣便不再相思,不再庸人自擾。
“我沒事了,師兄,你得好好歇著,這傷還得養著呢。”換生整整衣衫,站立起來,微微的疼痛提醒他悲傷的過往,但現在他選擇忘記。“我不是什麼於水,你可能認錯人了,我叫換生,師兄請多多指教。”
“是嗎?也許視我糊塗了吧,這人有相似,物有相同,看來是我多慮了,師弟你好好替我陪著師傅他們,他們都老了卻反而更加小孩子氣了,我明日就要離開,你一定替我好生照看。”
“這麼早走,你的傷。”換生臉上是擔憂畢竟這人是當初給過自己一次生命的人,又怎能不多加照看呢。
“無妨,我還不至於那麼柔弱。”
衛楓安看在眼裏聽在心裏,對於無視自己的行為他已經有點不悅,隻是現在也正在脾氣上的衛楓夙怎會感知到衛楓安的情緒,更何況,從來都是安在遷就他,從來都是衛楓安為了引他一笑而絞盡腦汁,此番二人都遇上這樣的結,又該如何解開。
也許這便是二人始終解不開的結,曾經橫隔血緣,依舊坦誠對人,而今看破一切,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可有可無的配飾,衛楓夙清楚地明白這樣的思緒太患得患失,隻是失敗的過往,如何讓他不再謹慎而思。所以他選擇逃避,避開那雙無辜的眼睛,避開那故作天真的善良。
是時候向遲恒辭行,隻是來了尚不到三日,就想著帶傷而逃,這等行徑,衛楓夙隻得諷刺在心,莫說男子,就連女子也不會如此懦弱到害怕受傷。可又有誰知道,就是因為在乎到連性命都可用於維護他的一寸安然,才會更加在乎被拒絕後的沒有理由再留他的身邊,不言明,便有念想。
已經不知衛楓夙的去向,衛楓安看著在風中有些許不適的換生,想要寬慰,想要幫助,卻如何也說不出話。
總覺得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不然眼中的神情不會如此豐富,甚至還有一種閱盡人世的劫後餘生之感。
不知是出於本意還是本能,衛楓安還是扶著換生,體貼起來:“頭痛嗎?”
換生偏頭,對上衛楓安略帶愁緒的眼,思及衛楓夙來時除了訝異還有的不安與心憂,換生疑惑衛楓安和墨玨在衛楓夙心中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換生迷茫著,疑惑著,卻也應和著。
“我不痛了,師兄他沒事了吧?”
“夙沒事了,他說要離開,明天我也要走。”衛楓安的表情凝重,他知道衛楓夙的傷勢還未到痊愈的地步,卻為了不武逆他的意思,隻能百般小心地追隨他的身旁。
“哦,安,你累嗎?”換生停下腳步,站定,看著他的眼睛,一本正經。
“額,”衛楓安不知作何回答,他心知肚明換生此話何意,卻依舊始料不及,這樣的問題明明想過多次,卻從來不會因為累而放棄,可是終究會厭會倦,若是在此之前得到回應,也許便不用一人苦等,若是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是否就意味著不甘而終,但他的回答從來都是,“不累,隻要他好好的,我便會一直守著。”
換生被他的言語所驚,也許這樣的癡人才換得了真情,也許這樣的癡情才等得到癡人,而自己終究是弱者,一個避世的弱者,連自己的情感都不忠、不執著的人,打著不想連累別人的幌子,實則不過是用於包裝自己的軟弱與無能。
換生隻是重重地在安的肩頭拍了三下,留一句“保重。”便抽身離去。伸手搖動,是無言的後會有期,這樣的背影,在衛楓安眼中是淒涼的,是落寞的,卻也是看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