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門而入的不是別人,就是那個讓於水心死的人,趙練雖年長於水,卻少見鮮血而這不停的血讓他回憶起童年那場大火,和死傷無數的人。
盡管腦中混沌,卻不敢有分毫耽擱,隨身的止血藥與隨手順的棉布就基本止住那流淌不斷的鮮紅。幸好這位少爺年少,自殺卻沒有戳中命脈也著實讓人捧腹,偏偏人卻暈倒在地。趙練心中磐石墜地,一把抱起這位纖弱無力的少爺。
……
累了,倦了,去了……
這一睡便是三日,這一守亦是三日。房中的嚴父已三日不曾合眼,而屋外的趙練也站了三日從未離開。屋中白衣蔽體的纖弱之軀睜眼而望,竟然哭了,無聲的抽泣,佛如女子般梨花帶雨,這位嚴厲的父親,從未對自己笑過的父親,他可是將軍,今日竟顯得如此無力與操勞,這都是自己的錯。
“對不起~~唔唔~~我~應該幹淨點~~離開的~~”一句話訴盡了父子終年的隔閡,嚴厲到何程度,其實他已然不知,隻是就於水而言,今日父親的眼中有了隻在看他母親時的溫柔與疼惜,似乎幸福來的太過突然,卻不知道該如何接受,因為害怕失去,所以不願擁有。
到嘴邊的熱湯,沒了往日的膩味,添加的是一直沒有太多時間領悟的父愛,“燙嗎?”葉父沉穩道。於水使勁搖頭卻不想撒了端至嘴邊的湯,烙在單薄的衣上,在皮膚上印染紅色。慌亂中,葉父拿來冷毛巾,輕輕敷在燙傷的地方,從來就以魯莽著稱的將軍,也隻有母親能忍受他的蠻橫,而他也隻在母親麵前極盡溫柔,如今終於體會到這個不善言辭的男人的體貼與照顧。
於水想著,唯一能報答與彌補父親的就是盡量少在他麵前出現,別讓父親又回憶起母親而心痛、添堵。
以為至此釋然,於水自己將信將疑地確認,本無睡意卻假寐床上,隻為父親能夠得以安寢。聽著腳步聲愈遠,卻聽得那個令心情糾結難受的聲音。
“老爺,少爺如何了”
“無甚大礙,你且去休息吧,也累了三日了,隻是莫要告訴他我讓你留在他身邊的用意已,至於以後如何便看天意了。”
趙練疑惑道:“為何,這不是更能解開你們彼此的誤會嗎?”“原因我早已說過,我不願重複,你且當一切是為他著想吧。”餘下的隻是趙練的歎氣。眼看門未合上,便輕聲入屋,昏暗中臉無血色的人躺於床上,若不是剛剛他尚且吃過些東西,趙練一定覺得此時不過與一具屍體相處罷了,而看似平靜的於水,內心卻是各種悱惻,幸得黑暗將他的糾結與狐疑深深埋葬。
“還好你醒過來了,不然我如何教你功夫,你一定希望有朝一日戰前立功,就像你父親一樣吧,即使你瞞得過天下,也不可能瞞得過我,隻是為何這兩日變得那般陌生,即便是你的父親不讓我說,我也不願對你有任何欺瞞,當日……”也許是因為對麵之人已熟睡才說了那麼久,久到不知何時說話之人也伏在床邊熟睡了。而床上之人也早已淚幹,起身為他蓋好被子,眼中不在是冷漠,取而代之的是喜悅與慶幸。
翌日,趙練醒時發覺自己竟不知不覺爬在於水的床上睡著,而於水人在何處呢,他的身體是否已有好轉,充斥他腦海的是三日前那個可怕的傍晚,那夕陽的血色與於水的鮮血究竟有何分別,若是他精通刀劍之道,那此刻……
原來後怕比當時的恐懼更勝百倍。思畢,趙練急忙收拾好衣服向門外衝去,不想被來人正好撞在胸口,使勁咳了幾聲才發現原來於水已經安全地站在自己的麵前,不免鬆了口氣。
“你該好好歇著,起來作甚。”趙練生氣道,“不知道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嗎?”
“不是被你救下了嗎?死了還一了百了呢。”於水全然忘了昨夜趙練對他一番滿懷擔憂的傾訴,竟然毒舌地反駁於他。不過事實也許趙練並不知曉,這位伶牙俐齒的病人昨夜並不曾睡著。
“下次死就幹脆點,我幫你,別那麼不利索。”說起毒舌趙練第二,何人敢稱第一。也許雙方都找回之前的感覺,再多解釋與質問已經沒有必要。
時間構築起兩人的信任與彼此的默契,短短幾天趙練看透了那個封閉的少爺,而於水卻用了七年也沒能看透趙練。
“練,你喜歡吃什麼啊,今日我們出門讓廚子多備一點。”於水滿懷欣喜地問。“呆子,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都說幾遍了,你自己猜。”趙練完全沒有身為侍從的自覺,幾年來江湖習氣反而在於水的放縱之下更勝當年了,連他的義父(葉府管家)都沒轍。“咳咳……都說幾遍了,莫再喚我呆子,你的記性又去了哪裏!”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