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晏殿中燭火搖曳，薑寧和內侍都退了出去，殿門關上的時候帶了一絲風，讓火苗驀地拔高了一寸。
沈碧棠跪在地上，南國女子特有的優雅風姿，使得她縱然是跪著，也不見得狼狽，反而生出一種楚楚可憐之態。
皇甫華站在沈碧棠麵前盯著她發髻上那鏤空蝴蝶翅步搖，他沒有開口。因為他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開口。
然而沈碧棠卻抬起頭來，她的臉上有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奇怪笑容，她說道：“君上是否有話要問屬下？”
皇甫華的眼眸凝了凝，像是起了一層寒霜，周圍都冷了幾分。而沈碧棠卻笑得越發開心起來。
“我知道，君上一定有話想要問我，所以我就先進宮來候著了。”
皇甫華道：“你到真是體諒寡人。”
“不敢。”
皇甫華笑了笑，像是極為相得的君臣間開玩笑一樣，說道：“你還有什麼不敢的？”
皇甫華伸手，男人的手甚少有生得這樣骨節分明而又白皙秀美的。他似乎想要扶沈碧棠起來。
下一刻，沈碧棠確實起來了，但卻不是被皇甫華扶起來的。
皇甫華的手掐住沈碧棠的脖子，將她整個人抵在牆上，他的手上青筋暴起，分明是要置沈碧棠於死地。
沈碧棠兩隻手使勁想要掰開皇甫華的手，她隻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耳朵裏產生了耳鳴，死亡的陰影讓她的心顫抖起來。她竭力從喉嚨裏擠出幾個字來。
“鳳……兮，還，活，著……”
手上的力道驟然一鬆，但那隻手並沒有立刻離開沈碧棠的脖子。
那一刻皇甫華與沈碧棠離得極近，皇甫華的呼吸幾乎都撲在了沈碧棠麵上。然而此刻，沈碧棠哪有半分旖旎心思，全然是死裏逃生的僥幸。
她知道，皇甫華剛才是真的會殺了她的。
皇甫華的聲音還算平穩，他摸著沈碧棠的脖子，說道：“當初為什麼要騙寡人？”
沈碧棠慘笑道：“容王何等睿智，怎會不知道原因？”
皇甫華眉心一皺，繼而又展，“寡人記得當初寡人就給過你選擇。”
“容王的選擇和我父親當初給我的選擇，何其相似……永不見你，或者成為你的下屬……對我來說，這不是選擇，因為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沈碧棠用沙啞的聲音嘶吼道，“殺了我吧，能死在你手裏，我會很開心的。”
皇甫華盯著沈碧棠，說道：“除非背叛，否則寡人不會殺寡人的下屬。”
“我騙你說鳳兮死了，難道不是背叛你嗎？”
皇甫華放開沈碧棠，用一種憐憫的神色看著她，“你沒有背叛寡人。你還是救活了鳳兮。”
過了好一會兒，皇甫華忽然伸手輕輕地碰了碰沈碧棠的臉，歎道：“是寡人有負於你，寡人不怪你。”這一句說得情真意切，然而隻有皇甫華心裏最清楚是要說給誰聽的。
沈碧棠直直地看著皇甫華，眼淚奪眶而出，這麼多年的癡枉，這麼多年的委屈，像是在皇甫華的這一聲輕歎中得到了報償。
皇甫華遞給沈碧棠一塊幹淨帕子，說道：“當初你騙寡人鳳兮死了，讓寡人傷心欲絕。如今你救活鳳兮，卻又讓寡人陷入鳳兮與溫青青的兩難之擇。沈碧棠，如果寡人受這些罪可以讓你稍微開心一點，那麼，你就笑一笑吧。”
沈碧棠沒有笑，她哭得更傷心了。這些年皇甫華對她都隻有命令，沒有一句帶著私人感情的話，似今天這番話語，便是讓沈碧棠立刻為他去死，亦是心甘情願。
沈碧棠哽咽著說道：“我隻是，隻是恨……為什麼鳳兮可以得到你的垂憐，而你卻總是對我冷冰冰的。你連溫青青都可以那樣溫柔相待，為什麼，為什麼對我就不可以……”
皇甫華道：“因為你是寡人的下屬，寡人不會欺騙你。對待溫青青的那些手段，寡人不想用來對你。你要知道，那些隻是手段。你寧願寡人那樣欺騙你嗎？”
皇甫華看著沈碧棠，他的眼睛像是能蠱惑人心。
沈碧棠在他的注視下輕輕地搖了搖頭。
皇甫華便鬆了一口氣，含笑對她道：“這就對了……告訴寡人，你是怎麼救活鳳兮的？鳳兮……似乎和晅國有些牽連。”
沈碧棠原本想一陣冷嘲熱諷，用高傲的語氣來告訴皇甫華關於鳳兮的事情。可現在，她隻是在他的注視下，一五一十地將事情說了出來，並且顯得十分傷心。
夜近子時，清晏殿的大門打開，一直等在外麵的薑寧看見沈碧棠紅著眼睛，失魂落魄地走來出來。過了一會兒，薑寧聽見皇甫華叫他進去。
“君上，究竟怎麼回事，沈姑娘她……”
“沈碧棠把鳳兮送到了晅國，她在半年前就研製出了解藥，但當時她不僅沒有救鳳兮，還告訴寡人鳳兮死了。而今有溫青青在容國，她就立刻救醒了鳳兮，讓寡人陷入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