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刀手原名賀紹,現年二十三年紀。未拜入昆侖山門下時原本是山西賀家溝某戶農民子弟。如果他的人生按正常軌跡發展,不出意料這會兒他該是個已經娶了媳婦甚至生了崽的小農民,當然這種情況也隻是如果,並不排除假設剪刀手有相當上進心,他還可能是賀家溝孵出的第一隻金鳳凰。而打斷賀紹人生正常軌跡的,是一個叫陳龍王的碎花裙女人。不過這話說得也不恰切,與其說是陳龍王歪曲了剪刀手的人生,倒不如說是這個碎花裙女人將他從水深火熱之中拉出來,然後又將之送進了昆侖這個虎口。
真要歸根結底,這事還得從十三年前說起。
那時的賀家溝,說它是個一毛不拔之地,感覺還埋汰這詞彙。簡而言之,它就一個窮鄉僻壤。生活在這裏的幾十戶人家如若碰到風調雨順的年頭或許還能果腹,興許馬虎也會有點小結餘,可如若一不小心撞上了歹年冬,那就得勒緊褲腰帶度日。而在賀紹有關賀家溝的十年記憶裏,共有八年光景是衣食無憂的,直至在他九歲那年,賀家溝碰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幹旱。如果隻是純粹幹旱的話那也不打緊,畢竟有前九年的風調雨順墊著,每家每戶多少有些屯娘,想要借此挨過一個嚴冬顯然並非癡人說夢。但繼幹旱之後,賀家溝於當年農曆十月份又遭了鼠患,這下事情就嚴重了。在賀紹的記憶中,那年的賀家溝漫山遍野,無論是荒田裏還是枯樹上,隻要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鐵定就有耗子。如果按鼠均占有地計算的話,那密度該是五或六隻耗子每平方。漫說洪水甚於猛獸,這種禍患,也足以把賀家溝那幾十棟泥瓦房啃得屍骨無存。賀紹清楚記得,那會兒每天晚上睡覺的時候,阿娘總要拿一些破布啊、草梗之類的東西堵死屋子裏的每個缺口,而他自小就怕悶,所以連續失眠了五個晚上。正是這五個晚上,讓他親眼目睹了阿爹和阿娘是怎麼誘捕那些個頭差不多有5公斤重的鉛球大小的耗子,然後趁夜剝皮剔骨醃製,到了次日早上,一家人就拿這些耗子肉充饑。那時阿娘總騙賀紹說,這是村裏賀大伯上山打獵回來的山豬肉,趁熱趕緊吃了。說著還不忘往自己碗裏挑出一些精壯的腱子夾進他碗裏。
那時候賀紹就在心裏暗暗發誓,長大後自己如果出息了,肯定要好好孝敬爹娘。
而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賀家溝的人並未因為吃了一寒冬的耗子肉吃出問題,卻在次年集體外出務工時因為一起煤礦坍塌事件而讓整個村子愁雲慘淡,其中還包括了賀紹他爹。
如果按正常的司法程序走,類似這種事故,賀家村所得賠償定然不在少數。但官商勾結最大的弊端受委屈的往往是勞苦大眾。一萬塊錢一條人命?換誰也不幹!所以當下自打過門後就和孩子他爹感情很好的賀紹他娘不幹了,日夜兼程奔波了兩百餘裏,到了煤礦主那邊無非就想找個公道。可惜世間的公道往往不是掌握在賀家溝這種貧民百姓的手裏,尤其在當時還沒有天涯這類大眾輿論平台。所以賀紹他娘理所當然被礦場上的人當成了存心要來以死相挾的潑婦,差點沒被幾個想殺雞儆猴的潑皮給亂棍打死。不過至此也落下了病根,先是類似肺癆人沒日沒夜地咳嗽,接著咳血。這樣的日子拖了兩個月,那晚當賀紹他娘說完:“娃兒,娘放心不下你。”終究撒手人寰了。
在相親們的幫襯下,賀紹葬了阿娘後,從家裏摸出了一把家用裁縫剪刀,上麵刻有“張小泉”,據說還是當年阿娘嫁來賀家溝時帶來的嫁妝。阿娘用這把剪子裁出了他整個童年的衣裳,而他如今卻要用這把剪子去剔人皮。
不過說到底賀紹也隻是個十歲的孩子,即使給他一把屠龍刀,細胳膊終究擰不過大腿,何況還是在顛簸了百多公裏筋疲力盡的情況下,他怎是那些惡棍們的對手。所以結局毫無懸念,他被打得半死。
老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就在賀紹被丟棄在某個廢棄礦坑自生自滅的時候,那個穿著碎花裙的女人出現了,問清了事情的原委,女人交給了他一柄手槍。即使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賀紹當然明白這玩意兒意味著什麼,雖然這是把大凶器,但同時也是他如今苟延殘喘著的全部希望。次日晚,賀紹用它了結了礦場上兩條值班的惡棍的生命。假設事情就止步在這田地,興許那碎花裙女人會找家像樣點、陽光點的孤兒院把賀紹給丟進去了事。然而當放倒了那兩條惡棍,賀紹卻從懷裏摸出了剪刀,學著去年那會兒阿爹剔耗子皮的樣子,從兩具死屍上剝下了兩套七零八落的人皮,然後小心打包進了隨地撿來的一口破舊麻布袋裏,回了賀家溝阿爹阿娘的墳前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