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五嶽打發走了送來茶葉的服務員,利索暖茶器的同時,回答道,五嶽這名字太大,我娘擔心會把我壓垮,所以照我們家鄉那邊的說法,就取了個賤名,說是好養活,根據出生的日月,也就取了大牛這麼個。自打從小被這麼喊慣了,所以聽到耳朵裏也幹淨,熟人一直這麼喊。
趙三忌笑著沒說話,仔細地端詳起了錢五嶽的泡茶功夫。比起範大叔的小講究,錢五嶽對泡茶這碼事顯得更加精致與細膩,暖杯、洗杯、置茶、洗茶、注水、浸泡,再到最後的迫茶味,無論從流程還從時間上的把握,錢五嶽一直做到有條不紊絲毫不差,直到出茶環節,因為紫砂壺搭普洱,所以錢五嶽先是倒入茶海,以免燜茶,最後一手利索的關公巡城和韓信點兵,手法渾然天成獨具美感,讓一旁的趙三忌沒少拍案叫絕,心中沒少感慨,就錢五嶽那雙粉嫩白皙肥胖的鹹豬手,咋就能整得這麼個利索。
茶自是隻滿七分,錢五嶽捧著一杯端給了趙三忌,比起先前一進門時的諂媚,經過泡茶這麼一考究,倒是多了幾分坦蕩的自然,笑嗬嗬道,“茶葉和茶壺都是極品,就是煮水的水壺和水質以及炭火將就了些,趙先生湊合著喝。”
趙三忌不懂錢五嶽口中的極品、將就、以及湊合都是些什麼概念,如果這會兒錢五嶽開誠布公了,那麼趙三忌肯定會被嚇掉眼珠子,在錢五嶽近乎震驚的表情下,趙三忌也不嫌燙嘴,一口氣喝了個見底,然後吧唧了兩下嘴皮子,說了句差點沒讓錢五嶽扼腕痛哭的話,“味道偏苦了。”
錢五嶽平靜了心境,他是這家茶館的老會員,在這兒存有一套至今市值約近百萬的呂堯臣小石冷泉套壺,也就是這會兒正擱在茶幾上的那把不顯眼的紅棕色玩意兒,以及百來克有“普洱茶太上皇”美稱的百年金瓜貢茶,比起呂堯臣的冷泉,價格隻高不低,光是這兩樣東西,就花光了他一年的血汗。如今見著趙三忌這般暴斂天物,平靜諂笑的外表下,錢五嶽開始後悔,當初真該聽了金芙蓉的建議,帶趙三忌直接跑趟國會夜總會得了。
即使這會兒再怎麼心如刀割的錢五嶽,眼見覆水難收,當下也隻能咬碎鋼牙,笑著往趙三忌的杯裏添了茶,隻是注茶這會兒手有點抖,不見方才的利索。
對錢五嶽的一舉一動趙三忌盡都瞧進了趙三忌眼裏,心裏自得自樂的同時,當下也沒了同錢五嶽玩笑的心思,端著茶杯仔細地小品了一口,開口笑道,“錢經理心境落下乘了,所謂泡茶飲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如果您連方才那點小趣味都沒品味出來,與其在這邊和小趙賣弄高雅,倒不如晚些時候尋個時間咱一起上夜店快活快活去,那樣顯得更有說服力。”
趙三忌這一番話說得倒也不客氣,隻是重病還得下猛藥,他不喜歡和一頭隨時可能擇人而噬的笑麵虎打機關,尤其在喝出了那杯太上皇後,當即否定了金芙蓉的抱大腿一說,至少錢五嶽今天約見的自己的目的,或說動機肯定不簡單。
長著鼠目卻也不會寸光到哪兒去的錢五嶽細嚼慢咽了趙三忌的一番話,最後得出了個後生可畏的結論,終於也不在交心這方麵上下功夫,收斂了諂笑,開門見山道出了今天的來意,他想跟趙先生合作,一同整垮劉家。
手中的那杯太上皇趙三忌分三次再次喝了個幹淨,因為在趙家堡有個極品老爺子,還有個拿錢當紙燒的小舅舅,所以對趙三忌能品出金瓜貢品這種高檔貨,確實無可厚非。放下手中的茶杯後,趙三忌嘴角揚起了道許多上位者都喜歡玩的陰森弧度,頗有張飛穿針——大眼瞪小眼的意思,目不轉睛地盯著錢五嶽的小眼睛看,緩緩開口問,“錢經理從哪兒得到的消息?怎麼感覺你對小趙的底細很清楚?”
錢五嶽懶得賣關子,回答道,“王繼給的消息,他說趙先生能幫我。”
“說說,你和劉家的恩怨。”對錢五嶽給出的答案,趙三忌即使半信半疑,總歸還要探探底兒。
“殺父之仇。”錢五嶽道。
“籌碼?”趙三忌問。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錢五嶽指了指桌上的普洱茶,補充道,“這些年掙下的錢都用在疏通環節上了,隻是效果輕微。”
趙三忌有些哭笑不得,敢情這胖家夥這些年就一直用泡茶的方式來賄賂人?
又一條稀裏糊塗就踏上自己這條賊船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