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言一出,雖沒有直接唬得那些侍衛跪地投降,倒也給了他們當頭棒喝。誰不會為自己考慮,林渠光看上去大勢已去,現在隻不過是苟延殘喘,立場這種東西是權衡的產物。這樣想著,他們的腳步都躊躇起來,互相看著不知該做何選擇。
林渠光左手捂著麵目,右眼滿布紅絲,陰狠的看著白巧,方才白巧一把琉璃砂直擊他的麵部,讓他措手不及,喪失了先機。而今聽得淩洋郡主這一聲喝,林渠光麵露訝然,幽幽問道:“淩洋,為何如此?”他一向鍾愛的侄女為何如此想要至他與死地?
“為何?你難道不記得多少年我父親慘死的麵容嗎?你當年也不過小小年紀心腸卻可以如此歹毒,今日我怎麼也不會讓你逃出這裏。”淩洋郡主痛苦的閉上眼睛,不敢想象生父臨死前的掙紮。
林渠光聽見她提到自己的皇兄,便有些頹然道:“原來你都知道了,我還以為你還像小時候一樣好騙。沒錯,是我殺了你父王,那又走怎樣,他自己又不爭氣,文韜武略樣樣不行,這樣的人還活著幹什麼!“他突然破口叫喊著,麵上的琉璃砂也震落在地。白巧怕他再次癲狂,將淩洋郡主稍稍往身邊拉了拉。
“就因為他沒有照你想的樣子活,你就要殺了他嗎?他可是你的兄長啊,骨肉親情對於你來說算是什麼?”淩洋郡主情難自禁,聲音也顫抖起來。她無法忍受因為這樣一個荒唐的理由,自己的父王便要承受死亡的結果。
“親情?”林渠光鬆開捂著眼睛的左手,露出了血流不止的左眼。原來白巧的琉璃砂射進了他的眼裏,現在隻能看見血紅一片。他看著模糊不清的淩洋郡主與白巧,淒涼笑道,“皇家裏麵親情還存在嗎?我一直想做一個好皇子,一個好皇弟,可誰看到過我的努力?有誰曾稱讚我這個孩子?因為不是嫡子,因為沒有受到父皇的寵愛,沒有人將我看在眼裏。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感念那點可憐的感情!”他說到最後,突然奮力揮舞手中的長劍,右側的官員沒有防備,麵上被劃出一道血絲,嚇得癱倒在地。
林渠光哈哈大笑起來:“隻要朕做了皇帝,誰都得仰視著我,我來訂國家的規則,我要人人都怕我!”他癲狂的笑著,半晌才又冷眼看向白巧道:“你與淩洋的婚事也是假的吧,沒想到太子若幹月前便開始蓄謀,是我疏忽大意了。當初應當翻遍整個涼國邊界將他的屍首找出來。”他垂下頭,似有些懊惱。
淩洋郡主臉色煞白,她隻以為林渠光為了皇位不擇手段,但如此嗜血還是難以接受。英烈的女子抿緊了雙唇轉過頭不願再看他,今日便以他的性命祭奠過往,今日之後,世間再沒有林渠光……
白巧見淩洋郡主滿目蒼涼,心中微微一動,便開口道:“太子殿下自涼國歸來,一直身子不適,謀劃此事的從來不是他。這個人你應該很熟悉,懸巫閣裏,佳人紅衣,你當人人都聽從敬仰與你,可是這個人從未將你放在心上!”他有意說的誇大了些——果不其然,林渠光的臉色變得鐵青,又從鐵青轉為慘白。
男人心頭都有一顆朱砂痣,而林渠光的這一顆自然便是白鴻離。
阿離出自懸巫閣,林渠光比任何人都清楚。但再次歸來,他選擇遺忘這個過去,當她是個新生兒。不是不記得當初的教訓,也不是心地廣闊的諒解,隻是他需要她,比世上任何人都需要她。或者以他不願承認的話來說——他愛她。
從紅衣茶水的驚鴻一瞥,到嫁進王府的霞帔美人,再到雨夜轉身背叛的身影,大理寺裏血跡斑斑的囚犯,他從未答應自己遠離與放棄,他要她,要她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縱使現在知道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他握緊手中的長劍:“還多說什麼,要命就來拿吧。”既然國之不在,他便殺出血路帶走阿離,這二者總有一樣要屬於自己。
因著林渠光的長劍,宴席之上的眾人都彙聚至一邊。吏部尚書站在眾臣之前,雙手環抱眉頭緊皺。亂閣的承諾是他的禁錮也是他的保命符,所以他站在這裏一動不動,這江山已經劇變,作為老臣,他能做的也僅僅是保住自己與家人的性命。
宴堂中央,青衣與華服對立而戰,一柄熒光寶劍,一套赤手空拳,比的是一個帝王的垂死掙紮,著實有趣。
不過這比試沒有如期進行,白巧甫要踏出右腳,宴堂廳門便被人推開,紅衣女子倚門而立,傲然如梅,令人移不開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