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多年以後(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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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沒有遺憾,就不能被稱作青春。很多年少的日子,很多的猝不及防,很多的互相傷害。我總是想,如果當時我們都能成熟一點,那故事的結局會不會不同?我的心裏一直有個疙瘩,硌得我的心慌意亂,卻又總找不到合適的借口放下。

我是流瀲。

當年的故事似乎在某一刻戛然而止,此後,那些安靜的歲月,沉靜得午夜夢回般。我經常想起那些離開了的人,姐姐,安若裏,安悅,藍聖玄,還有唯熠。安若裏去了北京以後,安悅也逃離了這座城市,我不知道這座城市對安悅來說究竟是棲息地,還是擺脫不了的束縛。可是安悅離開的那天晚上,打了電話給我。說的話也很簡單,她說,有愛的地方,就會有期待,有期待的地方就會有束縛。

安若裏當年的邀請,其實我知道或許、也許我可以應允。但是,我早就知道,我們兩個人的路,在高二的那天,就已經分道揚鑣。藍聖玄去當兵了,走的時候甚至沒有打一聲招呼。而唯熠,那個在我心裏一直放不下的人,再也沒有任何消息。我一直沒有換過電話號碼,我總奢望著某一天從電話那頭傳來他熟悉的話語。

本來喧鬧的青春,如同煙火般,燦爛過後如同死亡般沉寂。我聽說過一段很憂傷的句子,一生經曆一次的青春,目的隻是聽見一次花開的聲音,看一次花落的寂然,然後散場。

所以現在也僅僅是,我們這一群人的青春都散場了。隻是散場的時候,我們都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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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跟高中生活的最大區別在於空閑時間的多少。高中的時候,一心撲在學習上,永遠是做不完的作業,聽不完的課,高三那會甚至夢裏都在背英文單詞。大學以後,人就慵懶了很多,基本上沒有什麼作業,也不會有可怕的老師天天在耳邊念叨著要好好學習,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偶爾會逃課,教授也不會天天點名。好像越是不同的生活,越是讓那些過去走得越遠。經營一段過去需要勇氣,因為已經發生的事實,無法再去改變。

流瀲每個星期天都會泡在圖書館裏,周圍的同學紛紛找到了另一半,各種花前月下去了。全宿舍的女孩子都有男朋友了,經常會撞到她們的男朋友在樓下徘徊,想必是在等女朋友。流瀲每次經過都會目不斜視,裝作不認識般走過。

流瀲每個星期都會回一次家,如同她當年說過的那樣,她留在了這座城市。回家的時候,家裏總是寂靜的。客廳的正中擺著姐姐的照片,照片前麵的花瓶裏插著一束白色的菊花,花瓶裏的水很清,媽媽每天都會換一次。每次花枯萎的時候,媽媽就會及時地去花店買一束回來。媽媽隻買白色的菊花,帶著某種難以道明的偏執。

星期六日的時候,就算爸爸在家,家人之間也很少交談。流瀲偶爾會去廚房幫忙,但整個過程都是安靜的。吃完飯就各自做各自的東西,流瀲躲在自己的房間裏繡十字繡。有時候繡到三更半夜的,去廁所經過爸媽的房間,裏麵的燈都是亮的。

每個星期天的清晨,流瀲總會早起去澆花。院子裏的花圃總是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紫色的、淡藍的、粉紅的五彩繽紛。流瀲最喜歡的就是紫雲英,花朵兒很小,可是很漂亮。每個星期天晚上流瀲就得趕回學校,媽媽總坐在客廳裏,打開電視,隨意看著電視節目。流瀲每次從客廳經過,總會目不斜視地走到玄關處,換了鞋子就出門。

如果爸爸在家的話,就會問她要不要開車送她去學校。流瀲坐過幾次爸爸的車去學校,每次都是開到學校門口,下了車,簡單說了一句再見,流瀲就頭也不回地往學校走。偶爾爸爸會叫住她,問她生活費夠不夠用。流瀲總是轉過身來聳聳肩,就走了。

三年了,這個家的沉默維持三年了。他們沉默在各自的悲傷裏,誰都無法為誰療傷。

可是那時候的我,多麼渴望一絲絲的溫存。我想在17歲的季末,找到一點思念的溫度。可是我們隻會看著傷口潰爛,直到在歲月中,失去愛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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樸傲東有時候會來學校找她,第一次來的她的學校時,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打聽到她的宿舍。舍友說有人找,而且是個男人時,流瀲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來,到底會是誰?到了宿舍樓下的時候,樸傲東穿著黑衣,叼著一根煙,絲毫不顧來往人群的側目。一看見流瀲就說,你跟同學處得真不好,這麼艱難才跟別的同學打聽到你的宿舍地址。

流瀲撇撇嘴,說了一句,我又不是交際花。樸傲東過來也隻是陪她在操場上隨便走走,花圃那些地方流瀲是絕對不會去的,因為那裏是戀人們的約會聖地。樸傲東跟她的對話也不多,兩個人幾乎沒有任何的交集點或是相似點,不知道可以談些什麼話題。可有時候,流瀲真的覺得,就這樣靜靜的陪伴也是溫暖的一種。

深秋的校園,蕭瑟的夜。涼風陣陣,流瀲已經穿上了長袖的衣服。樸傲東說請她吃拉麵,硬把她從宿舍裏叫出來。樸傲東說的那家麵館離學校很近,經常有很多學生光顧。流瀲穿了一件西瓜紅的針織衣跑到麵館的時候,樸傲東連麵都幫她叫好了。

不要辣椒、不要蔥、不要香菜跟酸豆角,這是她的慣例。樸傲東一見她進門,努努嘴,叫她坐。流瀲衝他點點頭,大大方方地坐到他對麵。

樸傲東打量了一會她,然後說:“西瓜紅,很少見你穿這種顏色的衣服。”

“哦,”流瀲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上次去逛街的時候,看見正打折,就買了,不好看嗎?”流瀲倒是覺得換一換衣服的顏色,改變一下心情也不錯。

樸傲東聳聳肩,“也沒有,感覺還挺新鮮的,不錯啊!”沒多久,樸傲東那一碗拉麵都已經吃光了,就光坐在那,看著流瀲吃。樸傲東平時挺愛抽煙的,可是流瀲受不了煙的味道,每次聞到煙味都咳。這點倒是跟晨雅很像,不過她們本來就是兩姐妹。

晨雅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有三年了。這三年裏,世界萬物鬥轉星移,唯有她留在永恒的記憶裏,一直是18歲的樣子。那個女孩會在陽光下,穿著白色的校服,撐著一把傘,靜靜地站在那兒。其實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停了一會兒,樸傲東又開始了一個新的話題,“你參加了‘致秀’平麵模特選拔賽,為什麼,你缺錢嗎?你不可能缺錢啊!”

“往事不堪回首。”流瀲一副懊悔不已的樣子,皺了皺眉頭,仿佛回想起來都很痛苦。“本來是一個朋友要參加,找我作陪,我想閑著也是閑著,看著獎金挺誘人的,就去了。後來發現很麻煩,平麵模特竟然要求會樂器,我想我是沒什麼指望了。”比賽剛開始的時候,還是蠻順利的,僅僅是簡單的走T台跟肢體協調方麵的訓練,結果到後麵越來越麻煩。好比讓一個學中文竟然要求人家精通數學,咋看咋不著調。

聽著流瀲沒有任何起伏的語調,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的覺得惋惜呢,還假的覺得惋惜。看她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可那皺起的眉頭似乎又挺糾結的。這樣的情況,樸傲東一下子竟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接這個話題。

因為沒有特別的話題,所以沉默顯得氣氛很尷尬。三年前,樸傲東曾多次跟她提起唯熠,流瀲最後說了一句——你再提他,我以後都不跟你講話了。從此以後,樸傲東再也沒有提過一次。流瀲說:“吃完趕緊走吧你,我也要回學校了。”在學校裏隨便走的時候,也有遇到同學,同學都會用很曖昧的眼神看著她跟樸傲東,然後問她跟他是什麼關係。

人類喜歡看到某樣東西後,憑第一印象下定論,所以即便流瀲知道他們都誤以為她跟樸傲東是情侶關係亦懶得去澄清。樸傲東就會微笑著解釋說:“我是她哥哥。”然後同學們就會在一片“你哥哥對你真好呀!”之類的話中,離開了。

“你什麼時候變成了我哥哥?”第一次聽到樸傲東如此解釋兩人的關係時,流瀲發出了疑問。樸傲東聳聳肩,說,我本來就比你大啊!

流瀲懶得跟他爭辯,況且她自己也解釋不清楚兩人究竟是什麼關係,也就放任一切,順其自然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人生太過糾結,反而會不快樂。

樸傲東笑了笑,抬了一下眉毛。“你有沒有發現,你每次都會先開口叫我走。”他停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流瀲的頭,“流瀲,我還是喜歡你長發。”

流瀲突然發起呆來,仿佛在想什麼。三年前的夏天,她毅然剪去了長長的秀發,留了一個很清爽的學生頭。理發屋的發型師跟她說,她長發比較好看。流瀲堅定地告訴人家,她一定要剪短發。發型師愣著看了這個奇怪的女孩子好久,最終聽從客人的意見,幫流瀲剪了一個清爽的短發。當時剛剪完頭發,流瀲對著滿地的落發發了好久的呆,連發型師都以為她後悔了,還擔心小女生會隨時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