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風塵之會 第十一章·有負太平(二)(2 / 3)

聽了這話,思闕腦中所能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端嘉帝姬?”

“不。”

熟料,伊祁箬卻是斬釘截鐵的搖了下頭。

她從車中取出自己的鬼麵交給思闕,同時對其低語了幾句話,之間思闕的目光隨著她的話從驚訝一步步走到駭然,等最後將這消息消化明白後,卻也來不及等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了。隻見她抱拳應道:“屬下定當不辱使命。”

說罷,她便往前去安排儀仗之事。

伊祁箬站在原地又沉思了片刻後,從旁牽了匹馬,一人離開了大隊。

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眼見著四下無人,她沉聲道了句:“形魂出來。”

幾乎一瞬間的光景,形魂便已出現在她麵前,屈膝行禮道:“屬下在!”

伊祁箬將人叫了起來,看了他半天,目光裏濃濃淡淡,似乎藏著許多秘密。

“過白骨關去,”最後,她這樣對他道:“找釀雪。”

暫且將這邊安頓好了之後,伊祁箬獨自駕馬,晝夜不停的轉頭奔向鉛陵炎的軍帳。

原本,她從未想過要來這裏——不管回峰城打著鉛陵氏旗號的沈竟陵有多讓她放心不下,可與鉛陵炎同處軍帳中的林落澗,卻可以讓她放心的交付半壁江山,然而這一切的信與不信,眼下遭逢於重華、沈課以及那萬萬將士的性命還有整個中西之境的安定,她再難坐視不理。

即便是這個時候,她也很有些統治者的覺悟,並未大搖大擺的從正道上長驅直入,而是在漏夜之時,暗中進了鉛陵炎的帥帳。

那時候,帳中也不過將要安寢的守成王一人。

不顧鉛陵炎吃驚的眼神,伊祁箬入了帳,徑直走到正位上坐了下來,而後便定定的看著站在那兒的少年的眼睛,出口耿直,問道:“你想要什麼?”

開門見山,鉛陵炎聽到這話不由一愣,隨即卻是咯咯的低笑了一陣。

其實給他些時間,他還是猜得到宸極帝姬的來意的——就比如當下。

笑完了之後,少年抬頭昂昂然望著高座上的帝姬,啟口悠悠然道:“我想要大梁長治久安,我想要鉛陵氏富貴千秋,我想要這天下,歸於太平。”頓了頓,他接著道:“當然,除此之外,我還要報姐姐的仇。”

對他那最後一句話,伊祁箬甚至已經來不及去顧及了,她所想的、所在乎的,無非隻是那一件事——“這麼說,你不準備接受傾國令的召喚?”

鉛陵炎想了想,頷首行了個禮,道:“帝姬英明,如若今日坐鎮回峰城中之人是我鉛陵炎,那這傾國令,我就必須接。”

這句話,伊祁箬很明白。

依稀之間,她也想到了另外一些什麼。

鉛陵炎繼續道:“您知道,世家之輩最重規義承諾,更何況這還是老祖宗以骨血簽訂的諾書,後世之人,是不可能做數典忘祖之事的,更不提傾國令中所記載的秘密。”

後半句話,他說的隱晦,然而兩人眼神一對,彼此有都是心照不宣。

伊祁箬聽到這裏,已聽出了一些門道,微微往後靠了靠,她問:“你的意思是?”

鉛陵炎垂眸一笑,不答反問:“帝姬……信得過我嗎?”

伊祁箬哼笑一聲,幹幹脆脆的搖頭道:“信不過。”

鉛陵炎有些傷心,不過也是意料之內的答案。

他歎了口氣,又道:“至少,您還信得過林落澗罷?”

伊祁箬眯了眯眼。

他便道:“您不必急,他已經在回峰城了。”

事情似乎正是朝著自己所猜測那個方向走去的,伊祁箬問道:“不知所為?”

他說:“勸降。”

“勸降?”

鉛陵炎點點頭,又道:“既是勸降,也是通氣。”

少年負手踱了幾步,繼續道:“您知道傾國令之所以是傾國令,除了冠冕之上的效用之外,更是因為十二世家,自當年始祖起,每一位始祖身上都被姬氏先王種下了修羅之煞的毒,而這種毒代代相傳,根本就沒有解藥。不過隻要姬氏不觸動此毒,那這毒也可在人體內潛伏一世,對壽終正寢毫無阻礙。”

修羅之煞——其毒可懼。

相傳那是一種比蠱更折磨人的煞毒,一旦被激發,便可將人的心性扭住——大善之人可成惡人,而大惡之人,最後將化身修羅。至於那激發的方法,甚是簡單,也唯有姬氏之人懂得,根本就叫人避無可避。

伊祁箬想了想,嘴角已漸漸緩和下了情緒,卻仍是不解他的打算,“除非你不是鉛陵氏的血脈,抑或你不想活了,否則,你在這上頭,便做不了文章。”

鉛陵炎搖了搖頭。

這兩種,並不是他所遇到的情況。

“不,我的確是鉛陵氏的血脈。”十幾歲的少年平淡的說:“可是我的毒,早已經觸發了。”

冷靜如宸極帝姬,此間,也驚怔了整個心。

可鉛陵炎的話還在繼續,他說:“是以,隻要解決冠冕之上的麻煩,姬氏,便控製不了我。”

說著,他低頭笑了一聲,似乎有些自嘲,跟著道:“這其實,也是林公子給我的提醒。”

“……落澗?”

他點點頭,對她道:“帝姬應當相信他,您一直都很相信他,不是嗎?”

伊祁箬一直都很相信林落澗。

因為那個人,是她為明君所預備下的名臣,更是她準備交付《太平策》的人。

那天,她離開軍帳時,很是好好看了看那位衝齡繼位的守成小王爺。

對於修羅之煞的事,她並沒有多問,可是看著那個孩子,也是在那一刻,她才那樣強烈的感覺到,這還隻是個孩子。

可是往後,他若不死,便會一步一步逼近修羅。

她來到無別城時,城中幾乎已是一片廢墟。

不過好在,十一天苦戰之後,梁軍終於還是贏了。即便在這一場戰爭裏,死了許多人、傷了許多人。

“差半寸,我見到的便是一副屍體了。”那天伊祁箬在帳中,坐在重華榻邊,親手給他胸前的劍傷換過藥之後,她看著躺在那兒極盡憔悴的兄長,終是無奈而惘然的問道:“這半生戎馬,你可曾厭倦戰爭?”

“我從來都不喜歡戰爭。”重華披上衣服,風情滿布的鳳眸此間也不甚精神了,他對伊祁箬說:“可是,總有太多需要我去打、去殺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