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千辰看著對麵的姬二公子,時已久過,可他卻還是不大習慣那雙睜著的眼睛。
——妖異,詭豔,穿透未來的一柄利器。
可是這些時日,姬異從未說過一幀預言。
緩緩的落下杯盞,越千辰思緒一動,緩緩的開了口。
他挑眉朝他道:“我很好奇,倘若先王不死,二公子為這傾國令,還要等多少時候?”
姬異很清楚他問的是什麼。
不做安定王,便無法調用修羅軍,而坐了安定王,繼承的又不僅僅是一個王位而已。
還有那免血石玉令。
——能扭轉一切的傾國令。
“一直等著,”姬異輕描淡寫的開口,似乎並不覺得這當是什麼問題,“我雖不是什麼好東西,但也不會為一己之仇走上弑父奪位之路。我與殿下不同,我的父母……是好人,也是極好的父母。我已不孝,但不能沒有人性。”
——越千辰很清楚,他這一句之中所指的殿下,正是自己。
不過,說得倒是也對。
想了想,他道出心頭長久的疑惑,“公子一直未曾告訴我,您為何要站在我這邊,站在越氏這邊,站在我兄長這邊?”頓了頓,又添言道:“難道就隻是為著年幼時為質於夜的舊事嗎?”
妖異的瞳眸一動,他勾著唇,問道:“不夠?”
越千辰搖搖頭,“這似乎說不通。”
姬異便問:“不通在哪?就因為我受苦受難於越氏,如若因此而很,也該恨盡了九州,而不該推你為王?”
“是。”他點頭,想起多年前的舊事,又道:“那些年千辰苟且偷生時,公子曾幾次暗中相救,若無公子,或許當初陰陽亂毒發之時,我早已斃命與孽龍嶺荒郊野外之中,這些恩情一旦找到了施恩之人,我又如何能置之不理?我想知道,你為什麼選擇我?”
當初他親手弑父,越止臨死之際還不忘睚眥必報之心,親手觸動了龍座上那道藏了毒的機關,以致於最後,越千辰很是有一段時間深受陰陽亂之毒的苦楚,體內真氣交撞紊亂,陰陽相敵,幾番忍受著欲將身體撕裂的痛苦,後來若非姬異派人救他一命,想必如今,他也早就忍不了那毒,索性自絕於人世了。
可是越千辰一直都不知道為什麼。
就像他今天站在自己身邊的因由成迷一樣,他其實並不清楚。
姬異聽罷他的疑問,許久之間,並未說話。
“因為你是越栩的弟弟。”
——說話的人,是姬格。
一聲低醇傳來,兩人皆是一嚇,轉頭望去時,又都是各自一驚,隨即卻是各懷心思的,盡皆站了起來。
“侯爺……?”
越千辰看著姬格,也是不曾想到他會在這時候過來,但轉念一想,他在這時候過來,卻也是再應當不過的了。
姬格從容舉步走過去,看了看打開雙眸的姬異,無言之下,他又看向越千辰,道:“崇嘉殿下,可否給本侯一個麵子,容本侯與舍弟單獨談談?”
越千辰很想聽聽他們的談話,因為他知道,這談話之中,必然是會涉及到姬異行今日種種之事的因由。可是姬格開了口,他卻也不能違背。
“侯爺、二公子。”
朝兩人各自頷首示了一禮之後,越千辰轉身走出門去,厚重的殿門一闔,大殿裏隻剩了濃鬱的陰森。
“……哥哥。”
姬異看著他,神情極盡複雜的喚了這麼一聲。
——多少年,不曾見過哥哥的容顏了?
他心頭泛苦,想到,原是這麼多年,自己都是靠著腦中的記憶、觸手的輪廓而記念著他們,這所有的人,過去在自己這兒,原也都隔著那麼一層眼皮的。
姬格從他那雙重瞳裏看到了許多。
他走過去,坐到了越千辰的位置上,半晌凝視之後,對對麵的姬異抬了抬下巴。
姬異也坐了下來。
千想萬想,他沒有想到,姬格開口的第一句話,會是那樣的——
“你不應該瞞著我。”
他這樣說。
看著那雙洞悉了一切的眼睛,姬異瞬間大驚。
——他,知道了。
那理由,他沒有問,隻因他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