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姬聽了這話,眼中立時便是一道精光閃過,她與宸極帝姬本事有舊賬在的,此間更不能說些個柔和的話,啟口隻冷笑道:“宸極殿下急什麼?國主人既已到了,還怕見不成麼?不過在見得正主兒之前,我這個沾了先君遺光得些臉麵的皇嫂,卻是與正主兒求了個恩典,特地在此,有兩句話想與殿下說說呢!”
伊祁箬聞言,微蹙著眉向她看去一眼,臉上鬼麵之下的臉上卻是半點表情也無,頓了頓,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索性直接轉回身了——
“子雋,”
她叫了一聲,赫子雋在身邊便拱手應道:“在!”
“回航。”
也是極平靜的兩個字,可傳到之八方,在場的人再沒有一個聽不出這裏頭的意思。
“你——!”
被她這再分明不過的折辱之言羞得一忿,苑姬狠狠的捏了捏拳頭,剛要說話,對麵卻傳來了另一個聲音。
赫子雋未免羞辱的還不夠狠,便索性洋洋灑灑的又解釋了一番,隻道:“襄德國後似乎是誤會了什麼,貴國之首在我天朝麵前不過也隻能稱國主罷了。如今我大梁今上年幼尚未親政,國之大事,盡交托於宸極、永綬兩位殿下手中,帝姬傾世之名,又占著兩輩姻親之故,今日不過是顧念著端嘉帝姬的情份,方有此黃昏海上之行,逐明國主既賞臉不要,再沒道理打發個更不夠格兒的人來與殿下說話,沒得平白傷了兩國的臉麵。”說著,也不顧苑姬臉上又青又白的神色,直接回身,朝後大吩咐了一聲:“來人!返航!”
這是四個字如雷貫耳,卻是半點摻假都沒有的。
就在那頭舵手聞言才要返航時,對麵九闔的艙門一開,艙內瞧夠了戲的人,卻始終舍得出了門。
“宸極殿下……!”君羽歸寂一聲朗然之喚下,伊祁箬倒是也給了麵子回了頭,那邊手一橫,示意眾人暫緩回航,便見對麵的男子拱手笑道:“一向少見,多有失禮之處,還望殿下擔待則個。”
伊祁箬冷笑了一聲。
“侄女婿,姑姑應邀前來,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嗎?”深吸一口氣,她忽又轉了話鋒,沉沉然問道:“還是說……非要等師妹,喚一聲‘師兄’呢?”
她說完後一句話,這樣長短的距離裏,也能分明的看清君羽歸寂眼中的神色一變。
師妹,師兄,算起來,可不就是這麼關係麼!
不知是默了多久,周圍隻剩了海浪聲呼嘯的洶湧,兩方人馬各自在船上對立著,主人家不說話,旁人自是無言。終於,漫長的沉默被君羽歸寂一記痛快的撫掌打破,伊祁箬隻見他痛笑道:“快哉……君可曾知,吾等此一句‘師兄’,可是等了多少時候了?”
果然了,他之心,盼的不外乎也是這事。
隻是如今這樣想著,伊祁箬想起越千辰的目的,雖說也是相同自己光明正大的爭上一場勝負,可是若論及在這上頭的純粹,可就不及眼前這人了。
此刻對著君羽歸寂這一句剖心之言,她隻是從容一頷首,慰道:“遲來總好過不來。”
君羽歸寂一笑,繼而,眸中神色卻又漸自深了。
“可眼見著,也是未必來哉。”他饒有深意的一語罷,一時間也未急著究個根本,反而是將兩人、兩條船打量了一番,隨即笑道:“師妹就打算與師兄兩條船上,說一家的話?”
伊祁箬明知他這是邀自己上船的意思,隻是聽罷不覺一笑,而後卻是歎道:“天狼四殊倘若真是一家,那此間天下早已成合之大勢,師兄又何必平白說起這話來羞臊彼此呢?”
這一句話道出,卻是連苑姬聽了那四個字,都不覺變了顏色。君羽歸寂不消細想,也甚是讚同此語。想來少不得讚一句穀君有魄力,收了那四個入室高足,當真是四人四顆心,再沒有同心同德的道理。
隻是伊祁箬一句話也算是道明了不欲過往的意思,君羽歸寂聽罷,隻笑道:“師妹既如此放心不下,也罷。”
伊祁箬挑了挑眉,邊想著,邊緩緩道:“卻非為著放心不下,任爾刀山火海也罷,小妹年少出師,武學上不敢稱當時第一,卻也決計夠用了,難道還有什麼怕麼?”她說著,緩了口氣,道:“不過是……我雖是師妹,可家師子返……深論起來,卻是要請觀音娘子稱一句‘師兄’的。入門先後在這兒擺著,我也不敢太給家師丟份。師兄若想對麵一敘,師妹這裏掃席相待,美酒佳肴,自是更好地也沒有。”
她笑意一深,說話竟是朝對麵福了福身,問道:“就是不知師兄可放心小妹呢?”
偷雞不成蝕把米,君羽歸寂腦子裏蹦出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了。
她邀自己上船,理由上倒是冠冕堂皇,並無半點不妥,若無前話,推也便推了,可偏偏前話上設計個‘敢’與‘不敢’道理,若是此刻他來句拒絕,豈非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臉,眼見是自己不放心她,又沒個本事從她手裏脫身麼!
唇畔笑意始終,他深深的望了她片刻,終是一點頭,腳下邁出步子的同時,嘴上便道:“是這個道理。”
帝姬聞言,一個手勢,思闕便使人將早備下的寬長杉木板搭到了對船上,隻等著對麵的客人過來。
他這要過去,苑姬等人雖覺不妥,但也隻能拿捏起十分的警惕罷了,一行侍衛等人也跟在他身後要過去,可君羽歸寂一步才邁上對船,那邊赫子雋便親自上前,來攔其身後跟著便要下來的苑姬。
“誒,”赫子雋麵目極好,神色也是將警惕與敵意隱進十分的張揚悠然中去的,這邊攔著人不叫下來,口中便道:“我家帝姬請師公子一人赴會,其餘人等,”他說著,從苑姬開始,放眼將其後一眾人等看過去,跟著一笑,輕悄悄吐出兩個字:“——不配。”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