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歎了口氣,對父親勸道:“異會是一個好王。我會幫著他、護著他。”
姬渙眸色複雜,不住的點著頭,他道:“你會,我知道你會,可是‘事與願違’這四個字,不是說著玩兒的。”
姬格想了想,沒有說話。
默然片刻,姬渙看著他,忽然道了一句:“為父就要走了,姬氏的一切……可有可無。”
這四個字擊上姬格心頭,瞬息,便給了他極大的震動。
可有可無、可有可無……
低低喚了一聲‘父親’,他便聽對麵的人懇切述道:“我這輩子不得所愛,但好歹我與你母親也算相敬如賓,可是你與為父不同,你心思又專又直,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後嗣了,而異兒……他若是有心,也不至於等到今日。”
可笑他姬渙一世兒女兩雙,最終,卻終因著情之一字,得各個誤了終身,當真是傳奇了……
他慮道:“如若後事到頭,當朝還有心於姬氏,那麼這安定王位……”
哪裏還有人能坐呢?
一旁,姬格眼眸一沉,忖了忖,終究還是道:“您寬心便罷,兒子是血脈,女兒,也是實打實的親緣。”
這話裏的玄機便大了。
“你……”
姬渙想出個頭,眼中便隱約帶著驚喜與惶恐,難以述盡,姬格知道他已猜出了個大概,也不挑破,隻安慰著拍了拍父親的手,道一句:“您放心。”
兩人正說著話,身後漸自有一叢才在枝椏草葉上緩緩而來的腳步聲,姬格回身,便見到一個披了副嫩綠色披風的娉婷女子眉眼帶著清淺笑意,緩緩自己與父親這邊走過來。
那女子近前,恭敬的福身朝二人行了禮,道:“婢子歸心,拜見王爺、世子殿下,願兩位殿下長樂無極。”
看著這丫頭,世子臉上多有些親近笑意,也不寒暄,便問:“你這時候還過來一趟,可是穀中有何事?”
“是,”歸心點了點頭,稟道:“灞陵君知曉修羅行仗至此,是以特地遣婢子前來告訴一聲,穀中如今有位客人,前些日子在側帽台上才吃過您的苦頭。”
這樣一說,不必指名道姓,卻也是足夠清楚了。
不過之前,姬格卻是也沒想到越千辰已經來了這裏。
“他來了?”暗自一思,他頷首帶出一抹淺笑,道:“嗬……可不是,他是得來。”
姬渙在一旁聽得不解,便問:“誰?”
姬格笑道:“您不是一直想見見宸極帝婿嗎?”頓了頓,在父親頗有些驚訝的眼神中,他垂眸頷首,道:“是他。”
“越千辰……?”
姬格點了點頭,轉而朝歸心道:“王妃在車上,去請個安罷,也不必急著趕回去,稍後同我們一道便是了。”
“喏。”
比起東邊而言,這些日子的西境,則是瞬息風雲易的場麵。
白骨關外的王帳裏,赫祝融親自將端嘉帝姬疑已潛逃入連王帳的消息報與重華所知之後,案後的重華殿下果然利落的一拍桌子,暴喝了一聲:“你說什麼?!”
赫祝融臉色也是極為不好看的,道:“王上,如今外頭都在傳,說是端嘉帝姬已經到了連華帳中,我們的探子也確認了,近日連軍帳中確實剛到了兩位年輕女子,我們的人沒見過帝姬,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不是,不過從樣貌到氣度,的確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樣子。”
他說完這一番話,重華已經從驚怒裏漸漸冷靜下來,緩緩的坐了下去,隻是那鳳眸裏的神色,即便是戰場上殺敵最多的勇猛將士,也不敢太長時間的去看。
帳中默了片刻,赫祝融想著想著,進言道:“此事不查明白決計不可,王,不如讓屬下去一趟罷。”
“胡鬧!”
他說完,立時便遭到了重華的駁斥,可赫祝融卻仍是不改初衷,繼續諫道:“王,端嘉帝姬的安危重要,如今軍中除您之外就隻有屬下認得帝姬,沒有別的法子了!”
“你一軍副帥,何以以身犯險!”重華手裏緊握著拳頭,思緒漸漸清明下來,“更何況與沈軍聯軍的事正在裉節兒上,各個關竅更是一刻也少不得人,你去什麼去!”
“可……”
他還欲再說,卻已被重華攔了下來。
重華將已從暗衛變作了將士的赫焰叫了過來,想了想,吩咐道:“你去安排連王帳中的眼線,告訴他們護好那兩個女子的安全,有什麼消息及時回稟。”
赫焰做慣了這些燈下黑的事,自是遊刃有餘,領了命後,便出了帳。
帳中,重華將這事從頭又細想了一邊,道:“就算真是夙素,連華畢竟是他舅舅,即便他真有心在其後利用夙素來對付本王與綽綽,想來一時間也不會傷害她。如今這個時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其實,赫祝融倒也知道這其中的門道,隻是想著端嘉帝姬人在那裏,日後真要有什麼,總是個製衡,不過眼下聽重華這麼一說,卻也的確唯有這麼一條路可走,別的再怎麼想,也是無益了。
不過想起那一邊的沈課,他便不是那麼樂觀了。
“如今千代氏、賀蘭衝與連氏劃歸一路,整個西境連成一片,於我們而言就是最壞的場麵,往後的仗恐怕要越來越難打了。”看了重華一眼,他頗有些試探之意道:“聽說沈課那邊……”
重華抬眸看了他一眼,語氣不明道:“對連軍三勝四敗的戰績,你覺得還不夠漂亮?”
——畢竟,不容忽視的是,連王帳中除了出手狠辣的連華之外,尚有一個長澤子返的養子,樓錦衣。
赫祝融點點頭,道:“尋常而言確實漂亮,可是對沈課來說……”想了想,他又搖搖頭,隻道出四個字的評價:“差強人意。”
重華沉緩的出了一口氣。
“不急。”他仰頭閉眸,聲色淺淺的喃了一句:“不急……”
衝淩城裏,接到思闕的消息後,帝都裏的人來的還是頗為快的,隻是伊祁箬看著眼前怒氣衝衝的赫子雋,還是止不住頭疼。
雖也知道這人是必定要跟來的,可是顯見,這些日子的操勞下來啊,她還是沒有什麼應對他的精神。
“我不明白,”赫子雋還在那兒問著:“你這是想告訴他什麼?夙素已經不在他手裏了,可是緹兒在您手裏?”
——是以,您大老遠傳信回都要他們將緹兒護送過來,目的便是用她為質,威脅海對岸她的那個哥哥嗎?
伊祁箬斂了斂目光,沉了口氣,緩緩道:“我傳信回去,是要衡光侯夫人前來衝淩,你不好好的待在帝都裏,是因為信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