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格點了點頭,道:"你放心,我不去。"
事到如今,他隻是有些茫然。
——茫然在,不知該怪誰。
微微一個晃神,他忽然記起那一年,曾有一個孩子,對自己說過那樣一番話。
——他說,他們走了。
——他說,他們夫妻,人世轟轟烈烈,留下一片塗炭火宅,之後便走了。
——他說,所有的苦痛,所有的不放心,所有的願望,全都壓在了她一人身上。
那個孩子偕著一目深刻而清明的眸光,望著自己說,故此,是的,我是恨他們的,我是恨他的。越栩,昭懷太子,他怎會是個好人?
好人……
"世人說,千華太子仁德睿智。"他側過頭,目光不知落在哪裏,問:"你說,他是個好人嗎?"
伊祁箬看著他,心底五味難言。
世子,竟然會這麼問……
姬格終究隻是一問而已。
"是吧……千華當是個好人。"他點了點頭,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隻是那後一句話,卻是心酸如斯。
他說:"他隻是對你不好而已。"
——可是那不好,卻也是他身為一個兄長的人之常情。
人之將死時,總有許多難以顧及,總有許多舍不得。
多少痛苦,由此而生,無法可解。
他想起那一年長澤初見,又想起這些年朝朝暮暮,轉過頭,闔了闔眸,道:"你先遇見了他,他對你不好,是以往後,我對你再怎麼好,也都化解不了之前的種種不好。"
那些不好,將她完完整整的心赫然掏出個大洞,自此,便再也沒有餘地去承受其他的喜怒哀樂。
隻有疼痛。
那是過不去的過去。
"世子……"她艱難的呼了一口氣,看著那道背影,竟無可想象這世上無他的樣子,最後,剖心似的說道:"你待我,已經太好了。"
無以複加。
姬格卻笑了。
什麼是好?
直到在這人世的最後一刻,她都記得這一日,這個人臨走時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他問她:"你總說我慈悲,可我這樣愛你,你看看,你又得到什麼了呢?"
兩天後,當宸極帝姬準備啟程離都的時候,姬異找到了她。
華顏殿那夜之後,他便已知道了一切。這短短兩日之間,在絕豔侯詭異的安之若素的同時,姬二公子卻是在宸極府裏呆了兩日。
來到太傅府時,他未進門,便聽到前頭調動車馬的聲響,幾乎是沒怎麼多想,他就知道她是何打算。
——側帽台上的那人,從容安定的太過詭異。
眼前的人,標致至極,也深沉至極。
姬異進門,伊祁箬便與他相對而立,彼此一時皆是不語,在這一刻,她才清楚的意識到眼神對於了解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
望著姬異閉合不開的雙眸,她眼裏閃過一絲哀愁。
"他應該說話。"
——許久之後,這是她出口說的第一句話。
頓了頓,她定定道:"他必須要說話。"
正如當時姬格對她所言,此刻的絕豔侯,不管是如何情緒,他都需要一個人——一個可以與他說話,與他交談的人。
而這世上夠得上這個格的人本就不多,更不消說,是在此時此刻,這種環境之中,連姬異都無從開口的情況下。
"我知道。"對麵的男子點了點頭,繼而直道:"我們這就去找能讓他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