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言之中,豁然予他一道驚雷醒夢。
他後退一步深深一揖,那邊的伊祁箬竟看到不可一世的越千辰此間竟在對一個才見了第一麵的人如此敬拜,委實也算是稀罕了。
抬首,他對眼前遲識了二十多年的表姐誠誠道:“……千辰糊塗了,多謝表姐醍醐。”
伊祁箬見此,心裏起了一陣微妙的滋味,不知心頭想著什麼,卻是並未近前,轉身便緩步離去了。
七月初七那一天,天空暗暗的發灰,竟是從一早起時便已淅淅瀝瀝的把雨下個不停。
撐著柄青竹傘,伊祁箬一早便來到了姬謁墓前,陪她說了一會子話,從安定王夫婦說到世子與公子,不知不覺,竟也就這麼過了兩三個時辰。
春雨踏著一地天澤而來,正見她正正道道的站在姬謁的墓前,默然無語,卻也是一副蒼涼悠遠的景色。
察覺到身後之人,未等她說話,伊祁箬便問:“是誰來了?”
清聲和雨,寫盡仙靈落地。
春雨看著她的背影,道:“成全沈竟陵的人。”
伊祁箬皺了皺眉。
沈課竟然真的自己來了。
想了想,她問:“他已經到府裏了?”
“不曾。”春雨搖頭回道,頓了頓,道:“他尚未入境。”
頃刻,伊祁箬便轉過身來。
不等她說話,春雨已經先一步回道:“馬已經備好了。”
從霍氏祖陵一路策馬至長澤境外,伊祁箬在道旁一家茶肆裏見到臨雨而坐的沈課時,天際已漸有傾盆之勢。
沈課一直在這兒等她,茶肆裏已經清過了場,四周隻有六七個他隨身帶來的軍將遠遠守著,她一看,眉頭便又深了深。
沈課起身與她抱拳行了一禮,伊祁箬在他對麵坐了下來,一邊問道:“既然來了,怎麼不聽命做事呢?”
——怎麼不入境,又怎麼不立時帶著鉛陵炎回返帝都呢?
她問著,抬起一雙淩瞳,深深的望著他。
沈課站在那兒沒有說話,她哼笑一聲,又問:“你是為了見我,還是為了見沈竟陵?”
“殿……”一個字出口,逢上她警示般的目光,他方才意識過來,改口道:“小姐若是不想回峰酣睡於皇權之側,那沈竟陵,就絕不能留。”
伊祁箬眼中華光一凝。
——誠然,她知道沈課與沈竟陵的過往,可是她卻沒想到,見了麵第一句話,他就是這般直言不諱。
“課兒……”多年未曾有過的親密稱呼讓沈課兀然一愣,隨抬眸便見到她滿布著驚疑的神色,他聽到她問:“你這是勸我……殺他?”
沈課沒有否認。
實則,自當年千秋塔之後,即便是早前浮光殿一事時,她都未曾見過沈課臉上再度浮現出這等神情,一時之間,她便有些恍惚。
沈課沉吟一瞬,卻道:“您比我清楚,沈竟陵絕非良禽,鉛陵炎大璞未完,賢王與反王的區別隻在這一念之間——這一念,便是沈竟陵。”
伊祁箬還真是很清楚。
可是她卻也看到了一些沈課不曾看到的東西。
搖了搖頭,她沉著目光看著眼前這個分明一身雅人深致,卻偏生成日家活在廝殺裏的人,緩緩道:“我是不喜歡沈竟陵,可他畢竟是天狼穀出去的人,”頓了頓,她重重點了下頭,“更是你的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