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八章·宸極帝婿(二十一)(2 / 2)

倒不是對聶逐鹿這個幾乎素不相識的人有什麼芥蒂,隻是想到他是誰的人,玉案心裏便難免的憂慮。

給她遞過一盞茶去,玉案問道:“你怎麼帶他來了?”

伊祁箬這才收回目光,將心思拉回到與她說話的事情上,想了想,道:“他對於越千辰,就等同於你對於我。”

這樣的話,非但沒有叫玉案釋懷,反而使她眉眼蹙得更深了。

她眉眼彎了彎,接著道:“我在盡我所能的對他坦誠,我相信這坦誠不會沒有收獲。”

她的想法,玉案大抵也明白,隻是明白,卻並不代表完全認同。

可現在反對也沒有法子了,聶逐鹿人都來了,孩子也看到了,既成事實的事,多想,其實也無益。

思忖了片刻,她沉吟一口氣,道:“年初的時候世子過來,提過你同玄夜太子的事,”看著對麵麵不改色的帝姬,她頗有些無奈,道:“你知道我要問什麼,就主動些告訴我吧。”

伊祁箬兀然失笑了一陣。

這樣的感覺——這樣身邊有一個全然信任,又這樣了解自己之人的感覺,她是當真極是想念。

“世子既已與你說過,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掀了麵紗,淡淡飲了一口茶,落盞之後,她正經的看著她,說道:“婚期定在六月初十,前些日子我已經讓他見過嬈兒了。”

說完這句話,她不由的轉頭朝園中看了一眼,幾度張口,終是欲言又止。

玉案對她這樣的表現是太熟悉了,不由哼笑一聲,裝模作樣的問了一句:“怎麼不說了?”

她這麼一問,本也是想噎她一句的,不曾想,卻惹出了她另一番話來。

一番玉案聽在耳中,心都跟著難受的話。

伊祁箬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這些年你不在,釀雪也不在,唯有世子……可到底我心裏有顧念,不願意讓這些凡塵裏的俗緒汙了他,如此便有許多話隻能藏在心裏,無處說去。可每每都是這樣,好不容易一歲裏能見上一麵,我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說完便發現,此刻玉案看著自己的目光,已經可以用哀其不幸,怒其不爭來形容了。

有時候伊祁箬自己想想,倒也真是挺對不住這個自己當姐姐似的待的丫頭。

半天,玉案方才恨恨的憋出來一句話:“叫你不聽我的,早嫁了世子,哪有這麼多事,非要等到如今又一頭栽進越家的爛攤子裏!”

伊祁箬被她說的很有些哭笑不得,搖頭笑道:“別人不知道也就罷了,你也說這話,當年種種,又豈是我不嫁那麼簡單?”一句話將玉案問得無言以對,她頓了頓,又繼續道:“世上之人但凡沾上我便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否則你道我為何不將長華養在身邊?難道我這麼個人,還怕世人詬病麼?”

玉案卻不耐的擺擺手,隻當聽了一起子廢話,道:“少跟我說這些,我若真讚同你這想頭,如今還會對你死心塌地麼?”說著,兩人目光一撞,彼此均有些感念,卻是再不必說旁的了。

擱了這個話頭,玉案沉沉的出了一口氣,暗含深意的目光朝她看去,一副心照不宣之態,對她道:“再者,我為何顧忌越千辰你還不知道?”

伊祁箬赫然一悚。

玉案的意思,她自是明白的,想到那個緣由、那個人,也就是眼下在這人麵前,她才敢放肆的表達出自己對此最深一層的感受。

“玉案,”眼底兀然間浮現出一抹惶然之色,伊祁箬叫了她一聲,頗有些慌張的抓住她的手,這才道:“自從知道越奈還活著,許多夜裏我都睡不安生。”

玉案一瞬不移的緊緊望著她,在聽到這句話、看到她這副神色時,心中當真又痛又恨。

越奈,越奈!那人!那麼個人!他怎麼就沒死!

全天下,最該死的那個人,他怎麼就沒死!

伊祁箬眼眸漸深,惶惶間,飄飄渺渺道:“這天下間能讓我發自內心害怕的人,除了天音子便是他了。”

玉案極盡全力將心頭洶湧而出的恨意淹下,淩厲幹脆的對她道:“不過是個下作無恥之輩,你怕他做什麼?見了,殺了,永絕後患便罷了。”

話裏透著陰冷,換做是十年前,憑她的心性,都不至於如此。

伊祁箬又何嚐不知道,殺了,永絕後患便是最好的?

她轉頭,目光沉沉的透著難言的深意,緩緩對玉案說道:“當年在千闕之中,我沒殺,是因為重熙已經殺了。”

明顯帶著弦外之音的話,接下來的片刻之中,玉案看著她的目光,忽然就明白她真正害怕之處,究竟是什麼。

——並非是越奈那個人,而是那人所能帶來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