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東海揚塵 第三章·月下無夜(六)(3 / 3)

——除了曆代越氏的掌權人之外,沒有人,知道無夜的解藥究竟是什麼。

而眼下,伊祁箬就看著千華越氏的嫡親子孫——元徽帝在這世上最近密的血脈至親,以那無解之毒,欺滿了兩盞玉樽。

舊日的回憶曆曆在目,而在與無夜對抗了數年之後的今時今日,她終於親眼見到了無夜本尊。

原是,也不過一泓清酒而已。誰又知,那其中會有那樣的內涵。

目光深沉,唇邊卻還能挑起一抹笑,他望著她,道:“你我一起這些時日,拜天地的大禮,一時難全,故這一樽,便當做合巹酒吧!”說著,那笑意更深一層,他執酒對她,道:“我陪你喝。”

說話,水紅的唇撩人微張,已然印上了酒樽邊緣。

“誒,”

電光火石間,他沒想到,一隻玉手憑空而來,她竟帶著淺淡如風的笑意,輕描淡寫的奪下了他手中的玉樽。

越千辰眉尖一蹙,安靜的看著她。

兩樽酒握在兩手中,她左右看了看,頷首道:“鴛鴦合巹,自然是要留到成婚之日的。這日這杯,為著你的不放心,我一人飲盡也罷,否則往後夜不成眠時,還要你我一起,大眼兒瞪小眼兒。”

在啟出無夜時,他想過很多種可能。

可能,她會三言兩語調笑著,四兩撥千斤,推拒了這杯酒;可能,她會本著一懷公平,索性依著自己的心思,共飲此杯;也可能,她會因著這一樽酒的出現,撕落一切麵具,直接質問自己,無夜的解藥在哪兒。

一千種一萬種可能,他沒想到,她願一人獨飲此樽。

她看著他,眸色淡靜無瀾,每一個字都說的那樣透徹,“我知道,這一樽我不喝,帝都,我是回不去的。”驀然一笑,她繼續道:“而若要你陪我一起喝,說不準往後你反應過味兒來,會否更恨我一分。”

他的眉眼,已是極深的態度,咬著牙,問出四個字:“你會在乎?”

伊祁箬忽然就笑了——笑得極盡無奈。

“你總是執著於此,”她說,“我不也早就告訴過你,我是在乎的。”

周身狠狠一顫,他聽她繼續說道:“在你身上,我不願意破罐子破摔。不能因為你已經恨我了,我便也不在乎這恨是否會更深了。”

她說:“千辰,我在乎。”

一語畢,仰頭,她飲盡了第一樽。

越千辰眼中赫然落下兩行清淚。

一場柳絮因風起,淒迷了天地之間。

他問:“……你有多恨我?”

“越字有多重,我恨你有多深。就像……”她眸色一悠,長出一口氣,道:“……我從未恨過沐子羽。”

第二樽,由是而盡。

他手裏的一枚白子,無力的脫落而去,赫然與地下厚重的落雪融合一處,一個恍然間,她抬手,內力一收,便將他手邊那隻酒袋抓到了手裏。

等越千辰看去時,她滿滿的目光落在酒袋上,看似玩味,卻洞悉非常。

她說:“其實,在這條路上一直走下去,或許有朝一日你會發現,你我之間,除卻餘生,也是什麼都有了。”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轉頭看向對麵的人,她安定的笑著,朝他舉了舉手中酒袋,就此解決了這世間所有的無夜。

而越千辰,終究,也隻有那兩行清淚相贈而已。

起手執黑,她落下永安五年裏的最後一子,就著天地間一片白茫茫,對他道——

“今朝無夜,月下晨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