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宸極帝姬傳旨,調遣右衛將軍沈課接掌雷鳴城軍帳。
當夜,宸極帳中。
伊祁箬獨自在帳中收拾東西,準備明日一早啟程趕赴鳳光城。忽而身後微風一動,她手指一停,眼眸微微一動。
她的身後,在那瞬息之間,站定了一個男子。
伊祁箬沒有說話,繼續收拾著手中的卷冊。
男子站在那看了她半天,忽然沉甸甸的開口,上來便是一句森冷的質問:“你還要堅持嗎?”
她手中動作一停,半晌,擱了卷冊,走到桌案後,坐了下來。
緩緩抬手揭下鬼麵,她凝眸抬首,安靜的看著眼前的男子。
男子往前邁了一步,好看的眼睛裏是桀驁不馴的冷光,看著她冷聲問道:“你覺得霍子返的一切決策就定然都是對的嗎?他的遺囑、你的堅持,你們已經害死無端了!你還要繼續堅持嗎?”
桌案下,是她交疊的手,伊祁箬定定的看著他,極盡冷靜的說道:“無端的死,是我決策上的錯漏,與舅父無關。至於長澤……他將長澤軍交給我,他要我答應九年之內不使你們上戰場,他的每一句話,就算要我用自己的命做代價、用大梁興盛成敗做代價,我都要堅持。”說著,她緩緩扶案而起,一字一句道:“而你,他是你的主公,長澤軍不留違主之人,你給我記住了!”
“伊祁箬!”男子厲聲一喝,一步上前猛一拍案,躬身與她對視,咫尺之間,帶著威脅的意味,問道:“你想不想試試,這六千精兵到底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
伊祁箬眸光一滑,定然的看著他。
“重要麼?你得聽我的。”她的話說得極緩,漸次拉開與他的距離,放低了聲音,定定的說道:“角,你會聽我的。”
——六千精兵,二十八星宿為帥,而你,是眾帥之尊。
他冷笑了一聲。
“你還真有自信。”
“我信的不是自己。”她搖了下頭,“是我的舅父,你的主公,長澤子返。”
角看了她半天,其實,從來之前,他也大體猜到了,會是這麼個結果,可不聽她再拒絕一次,他便總不甘心。
又或者,大老遠來,隻是為了見她一麵,罵她兩句,氣她一回。
良久,他恨恨的搖了搖頭,轉身欲走。
“他死的時候你沒哭。”走到帳前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如是道。
伊祁箬心頭一顫。
他偏過頭,以側顏相對,問:“過後你哭過麼?”
伊祁箬深吸了一口氣。
她搖搖頭,平平靜靜的說道:“我哭不出來。”
“綽綽,他死了。”
她坐了下來,歪著頭看著他的側影,點了下頭,道:“我知道。”
——親自起靈送葬,我豈會不知,我的舅父,他死了。
“你真的知道嗎?”角卻這樣問,頓了頓,他道:“他死了,就代表這世上再不能有一個人在你的權謀背後為你圓滿——沒有人有這個能耐。但未必沒有人能打敗你。”
他問:“他死了,就代表這個世上,從他死那日起,你就要孤軍奮戰了。想幫你的人,沒有能耐幫,能幫你的人,卻一定是你的仇敵,你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