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前塵舊夢 第七章·長水無橋(四)(3 / 3)

“過了子時了。”抬頭看著月色,她雙手一疊,喃喃道:“如今已是二十八日了。”

沐子羽近一步走到她身邊,並肩而立,他也抬起頭望向月光,笑音澹澹,道一聲:“是呢,已是二十八日了。”

伊祁箬垂眸略一想,忽然,後退了一步。

沐子羽疑惑的看向她,從眼睛的弧度上看,她是微微笑著的,半晌,便聽她道:“這裏,”

她指指自己腳下,繼續道:“這裏原是夜宮的皇後寢宮,元徽八年的十月二十八日,崇嘉皇子,就生在這兒,林皇後,就死在這兒。”

說這句話時,他仔細看著他的眼睛。

沐子羽卻諷笑了一記,抱臂問道:“你大晚上折騰這一回,是想吊唁,還是想追憶些什麼?”

伊祁箬低了低頭,仿若忖度了片刻,她方才道:“若是越千辰現在站在我麵前,我想給他過一個生辰。”

——沒有笑意,卻甚是溫和,她看著他的眼神,驀然便怔了他的心緒。

她好像在說真的。

可他還是笑了一聲,問道:“這算是刑前酒、斷頭飯?”

伊祁箬也笑了一聲。

“你還記不記得,我曾說過,我和他是一樣的人?”她朝他走過去,抬起手,撫按在他的護額上,遲遲未動。

她道:“為著天音子那兩闋讖緯,我願意讓他死前,也得一次好。”

說罷,雲淡風輕的一記對視後,她撤下手,還是未曾摘下那顆鴿子血。

而沐子羽,在她的所有動作裏,皆是麵不改色。

“早知兵在後,何必有前禮?早晚都是死,你還不如直接一些,讓人家去得也痛快一些。”他仰頭歎道:“畢竟, 他也是昭懷太子的親弟弟呀。”

伊祁箬忽然覺得他這話很有意思,脫口便道:“他倘若不是昭懷太子的弟弟,我還真不會想殺他。”

沐子羽眸色一斂,與她對視了片刻,驀然一笑,啐了一聲:“魔障。”

伊祁箬不以為意。

“你愛過嗎?”她的目光充滿了憐憫,對他道:“鉛陵蘩非你所愛,你愛過嗎?”

他便問:“愛又如何?不愛又如何?”

她回身,留給她一個背影,淡淡飄飄的聲音恍若來自中天月:“隻有你曾愛一人至極,才會知道為何會有我這種人。”

他的目光裏赫然一深。

腦子裏閃轉過那一日她在刑場上燃素成灰的畫麵,他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就不能當越千辰已經死了嗎?”

聲音甚低,似乎連他自己都未曾聽得仔細。

她回身,蹙著眉看向他,問道:“你說什麼?”

他回過神,卻朝她投去狐疑的一眼,反問道:“你真沒聽清?”

她白了他一眼,“不說算了。”

說著,她不知想起什麼,忽然自嘲了起來,歎道:“還妄談什麼什麼往後,這一回去拂曉,隻怕真到了重華殺了崇嘉皇子那日,我也未必能出來,說不準,我與這千闕,也就是永訣了……”

沐子羽若有所思的看了她片刻,問道:“昔日有人拿千闕比紫闕,如今我卻想知道,在你心裏,拿千華城比不朽城,又如何?”

她笑了一聲,這個,倒是不假思索——“長澤拂曉矣。”

沐子羽微微一怔。

倒是不曾料到這個答案。

她轉身,從腰間摘下一隻酒囊,月光下眸光瀲灩,含著罕見的柔和,對他道:“可願共我一飲?權當為那位逃不出命數的玄夜太子,遙賀生辰罷。”

沐子羽遲遲不曾伸出手,看著她的目光,卻溫和的複雜了起來。

眼看著她微掀遮麵,衣袖一遮,痛飲了一口之後,他終是一笑,從她手裏拿過酒囊。

看著她的眼睛,他笑意深長,道一聲:“榮幸之至。”隨即,仰頭一飲。

呐——女兒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