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羽沒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以問代答:“怎麼了?”
她慢悠悠的朝他手裏的花糕看過去,抬眼意有所指,不鹹不淡的道了句:“早幾年,我頭一次帶堯兒微服出宮時,他也就你這德行。”
是凡市井百姓家的東西,那是看啥都新鮮,胡吃海塞沒夠。
反之,見了珠光寶氣,曠世繁華的鼎貴,反倒自若安然。
沐子羽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終於明白了她何以有此一問。
於是下一步,他毫不留戀的抬手,拿著手中還剩半袋子的花糕就要往車窗外扔去。
然而眼疾手快的帝姬沒有給他始亂終棄的機會。
一瞬間的十指觸碰,沐子羽先是為那觸感一驚,轉眼就看到伊祁箬從他手裏搶過險些被他扔出去的半袋子花糕,瞥了他一眼後,仔細拿在手裏。
他就不解了,“你做什麼?”
伊祁箬瞪了他一眼,淡淡道:“惜福懂不懂?”說著,將花糕遞給思闕仔細收起來。
沐子羽眯了眯眼睛,看著她若有所思。
車駕將行出城門時,伊祁箬正好掀開車簾朝外頭看了一眼,眼看城門將至,她卻不知想起了什麼,半晌,兀自呢喃了一句:“出城再有二十裏不到,便是孽龍嶺了罷……”
沐子羽聞此一笑,道:“我忘了,你是征戰過天下的,身邊有你,連地圖都不用看了。”
伊祁箬回他一記哼笑,目光往東方一挑,道:“你不必征戰天下,也定然知道,東方三百裏外,是什麼地方罷。”
持燭以東,三百裏外,是為琉璃灘。
沐子羽勾了勾唇,眼角眉梢風情無限,朝她問道:“有興致故地重遊?”
“我吃不消。孽龍嶺就極好。”她說罷,沉凝片刻,轉而朝他問:“能在那兒多留兩天麼?”
看著她沉靜下的目光,他微微一晃,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然點了頭。
孽龍嶺……心下暗自念了遍這三個字,他也沒了玩笑的意思,偏頭看著她,問道:“有什麼因由?”
伊祁箬看了他一眼,“故地重遊。”
入夜時,行仗便在孽龍嶺中安頓了下來。
舊日的邊界線,如今再無政局意義,卻是荒涼依舊,巍峨依舊。
沐子羽發完一封給帝都的文書之後,步出帳中,遠遠一簇火把下,便見到被上十人的軍衛看守著,站在丘頭的宸極帝姬。
玄夜白衣,清影飄渺,如夢,唯不知是美是惡。
他一步一步無聲的走過去,接過衛軍手裏的火把,揮手遣退了四下的守衛,站在她身後三四步的位置,靜靜的看了片刻。
“是因為此地難打?”
他實在想不出,孽龍嶺一地,除了耗時極長方才拿下之外,對她,還有什麼旁的意義。
伊祁箬對身後的環境變換早有所知,眼下也不意外,他問完許久後,她方輕笑一聲,淡淡道:“聶逐鹿不曾告訴你麼?”
沐子羽走到她身邊,順著她的目光一並投出去,濁亮的火光裏,眼前的荒地,一片陰森。
他輕笑道:“你為什麼就覺得,我同聶逐鹿,一定有所牽絆呢?”
伊祁箬心頭一動,卻是沒有說話。
良久之後,他轉過身,定定的望著她的側麵。
鬼麵森沉,透著恐怖與虛假,讓人不自覺的聯想,這底下,究竟埋著一張如何的麵皮。
他忽然沉吟道:“昭懷太子……”
鬼麵一動,她偏過頭,古怪的看向他。
他略一低頭,似乎有些不適,隨即抬眼與她對視,鄭重疑惑的問道:“……真的沒見過你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