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子羽眉目彎得愈深一層,斯文恭敬道:“王上並未褫奪帝姬封號,亦未撤您出玉牒,您還是宸極帝姬。”
“宸極……”她笑了一聲,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倒希望,少了頭頂那一頂帽子呢。”
一道紅光璀璨一閃,她的眼似乎被什麼東西晃了一下。
沐子羽看了看一旁的墨曜,拱手置了一禮,又看了看那邊的思闕,方對伊祁箬道:“時候不早了,請帝姬移駕。”
伊祁箬沒有說話,轉身,看著墨曜。
“保重。”近前一步,她點了點腳,在他耳邊道:“有朝一日,我回來的時候,我要看到你同今日一般,平安無事。”
待她推開,墨曜亦後退一步,深深一揖,起身比到:‘臣請殿下放心,恭送殿下。’
一路發配,從她踏出宸極府,踏上車駕時,便算開始了。
有一件事沐子羽說的不錯——她仍是宸極帝姬,封號未褫,玉牒未除,除了那滔天權柄與半世自由之外,一切用度儀仗,都是一如既往的對待,是以這樣一路下來,當夜下過了衛城,尋上一間客棧安置下來時,伊祁箬都很沒有身為囚徒的自覺。
隻是當子夜時,溫孤訣出現在她房中時,她才忽然為龍影軍的能力感到深深的憂慮。
溫孤訣來得極快,思闕還未看清來人,下意識的便要拔劍相對,卻聽她坐在那兒,氣定神閑的問了一句:“你來做什麼?”
思闕的手僵在那兒,等看清了來人,不自覺的便瞪了他一眼,收劍,站到了一邊。
伊祁箬站起身來,目光裏很有些不耐的望著他,溫孤訣朝她走近幾步,賴生生的一笑,問道:“看你的笑話,行不行?”
伊祁箬緩緩抱起臂,斜了他一眼,沒說話。
溫孤訣在她身邊踱了兩圈兒,從頭到腳的打量了她一番,慢悠悠的問著:“帝姬,您這是馬失前蹄呢?還是……作繭自縛呢?”
她眯了眯眼,“‘作繭自縛’?”
他微一仰頭,一副‘早知如此’的樣子,道:“我早說過,您與永綬王重華,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關係,您若是早鬆口讓我殺了他,今日之事,豈非全然不必發生?”
“再怎麼著,他也是姓伊祁。”她放下手臂,繞過他踱了幾步,淡淡道:“我沒這習慣,幫個連姓甚名誰都不知道的人,去滅我自家的人。偏私護短這一套隻怕這輩子我是改不了了,再來一回,這養虎為患的事,我一樣的做。”
溫孤訣看著她的背影有一會兒,忽然極低的一歎,而後道:“跟我走吧。”
她愣了一下。
一閃而過的意外之後,她回頭,看著他嗤笑道:“你以為我要是真想走,外頭這起子侍衛能攔得住我?他們敢攔我?還是沐子羽,他能攔得住我?”
他眸色一深,倒多了十分的正經,問道:“所以我不明白,你究竟為何就擒?”
“打個比方,”她一隻手輕敲著幾案,挑眉問道:“若是有人拿著我的命威脅你,你不就擒我就得死,那你會怎麼辦呢?”
溫孤訣眼眸更深了些。
頓了頓,她又接著道:“更何況在那等情況下,七千龍影軍圍殿,你還真想看我憑一己之力,突圍而出嗎?”
“那你為什麼不想走?”
“我走了,我的那些臣屬,一個都逃不掉。”她道:“我在,他們能在無生獄活著,我不在,他們,便是有進無生。”
溫孤訣哼笑了一聲,感歎道:“你還挺善良,說出去恐怕沒人信呢。”
“馭人之術罷了,我若此時不顧他們性命一走了之,自己倒是有了一時之自由,可來日隻怕再沒人敢歸我麾下,反之,我縱是被囚一時,又當如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說著,她轉眼打量了他一遍,“這點,鉛華公子應當很清楚。”
溫孤訣撇撇嘴,挑眉道:“你想得清楚,可難為了我……往後想見你一麵,隻怕就不這麼容易了……!”
伊祁箬不屑的笑了一聲,才要說話,門前便傳出了一道聲響。
下一瞬,破門而入的沐子羽便已站在她眼前。
溫孤訣反應是極快的,等沐子羽踏入室中,便已不見了半點青衫的影子,如此,伊祁箬便是有恃無恐,看著沐子羽,眼神也不大和善,冷聲質問道:“大人這是做什麼?這個時辰擅闖本宮閨房,好說不好聽罷?”
沐子羽臉上神色也是不大好看,她都不知道他是為的什麼。他未答她的話,四下搜羅一眼後,對一邊站著的思闕道:“宋姑娘,可否容在下同帝姬單獨說兩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