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辦法都沒有。
隔了片刻,他道:“先帝的遺詔,煩請帝姬再為本王誦一遍。”
終於,是到正題了。
伊祁箬站起身,一步一步的朝他走過去,一邊誦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定王重華,係朕之次子,貴妃赫氏所出,人品貴重,深肖朕躬,著繼立為帝,即遵輿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九州,鹹使聞知。』”
最後一字罷,她已站在他眼前。
她問:“你想聽的,可是這一道?”
重華哼笑一聲,玩味的看著她,問道:“早知今日,當年,你何必多一道手,非要先將堯兒推上這個位子?”
她卻說:“到今天,我也沒想讓你座上這個位子。”笑了一聲,她眼底甚是冰涼,接著道:“若是我所料不錯,花相應當保皇,你今日擒我,來日,他也隻肯答應你坐攝政之位,這便是清君側、封賢王,但你永綬殿下若想正位登龍,取而代之,隻怕是不成罷?”
重華沒有回答。
片刻後,他忽然問道:“既然你無心自立為帝,為何當年要選堯兒,而非我?難道就為這攝政之權?還是在你眼裏,我當真無賢才開太平?”
——無心自立為帝,伊祁箬首先聽到的,便是這莫名其妙的一句。
“不是因為你無賢才。”她搖搖頭,恍然間抬手,正正的搭在他扶劍的手上,目光也隨之落在衡光劍上,看似那樣親和。
她說:“你能為傾國美人發兵大夜,就證明你誌不在天下。”
誌,不在天下。
重華長出了一口氣,抬頭,便看到森嚴的歇山頂。
“伊祁箬。”
“綽綽。”
——兩聲喚,除他自己,無人知道何解何意。
伊祁箬抬起頭看著他——那泓目光,如此平靜。
他問:“你是不是,一直為越栩的事,恨我?”
伊祁箬愣了一下。
“若我說是,你怎樣?”她不自覺的提起了嘴角,頭漸漸歪下,問:“你會後悔嗎?”
果不其然,他不假思索,便答:“不會。”
“那我的答案,還重要麼?”她落下手,落寞一笑,繼而道:“你待我,要關要押,都隨便,隻一件事,你得答應我。”
她看著他一字一字道:“來日若得越千辰,我不點頭,你就不能殺他。”
重華眸色赫然一厲。
良久的對視之後,他錯開身,走到一邊坐下。
他緩緩道:“我知道這是你設的局。”
“從端嘉找到先帝遺詔,到今日我困你入甕,這都是你所想見的。”頓了頓,那鳳眸一挑,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可是,你憑什麼會覺得,我就會應下你的話?我既認得出你的局,就解得開你的局。你不該太過自負。”
“龍影軍在此,我一聲令下,你就等於把你自己送上了死路,你憑什麼會覺得,就憑你這一句話,我就會放過那個孽子?何況,你不是一向自詡,比我更想要他的命嗎?”
她麵不改色,眸光遠遠投在前頭某一處,冷冷道:“他該死,然而死之前,更該物盡其用。”轉頭,她看著他道:“你聽清楚了,我未嚐說不殺,隻是,我要親自殺,更要在得到一切我要得到的東西之後,這人,才能殺。”
“不可能!伊祁箬!不可能——!絕不可能!”
在他的拍案怒吼裏,她靜靜的說:“你可以不答應。”
重華驀然一噎,劍眉一擰,問:“你什麼意思?”
“很簡單,你不答應,我不會活著走出這道門。”
他瞳孔一縮,眯著眼望向她,一雙鳳眸極深極深的沉了下去。
伊祁箬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看著他的眼睛,頷首道:“我就是在用我自己的命逼你。”
她伸手,握上他的手,抽出衡光劍,抵在自己的勃頸上。
在重華一動不動的目光裏,她說:“二哥,我就賭,你還是我二哥。”
——永安四年九月十八,永綬王以七千龍影軍圍聖德殿,號清君側,擒宸極帝姬,廢其權柄,囚之;二十一,廢其諸黨羽,多下無生獄,重整超綱;二十五,以丞相花仲欽上表,群臣附之,永綬王重華封攝政王,始掌朝政。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
——《老子·第十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