頓了頓,她又道:“不過……買賣不成仁義在,本宮還是要奉勸王爺一句的。”
“本王洗耳恭聽。”
她笑了笑,字斟句酌道:“綏姐心裏有一人,你越不過去,思闕……亦如此。”
連華古怪的看了她一眼。
隨即,他問:“你以為這麼多年過去,我還是會向往情愛的人麼?”
——伊祁箬,普天之下,也就你和你哥哥,還這麼數十年如一日的單純。
片刻之後,宸極帝姬再開口,就不再說這話了,隻道:“這些兒女情長的事,點到即止,無需多加贅述,王爺此來,想必也不是專程同本宮說這些個的罷?自然了,也不會是為著所謂的……‘拜別’?”
——時不我待,還是,快些進入正題的好。
連華不置可否,想了想,略微收斂了麵色上的笑意,濃一副雷霆正色,道:“如今朝中之勢、重臣世家之分,以帝姬的能耐,不會不清楚罷?”
伊祁箬無甚在意的一笑,道:“無非是王相一體,蠢蠢欲動,妄圖製衡本宮罷了。這類事,各種各樣,本宮掌權這麼多年,也並非從未見過。還不足為懼。”
連華偏頭,很有深意的望了她許久。
最終,他哼笑一聲,搖頭道:“往日本王隻以為宸極帝姬是心思縝密,城府極深,謀算細膩,聰明絕頂之輩,可前些日子偶然間得知一事後,我才知道,原來自己眼前所見,亦是這普天之下,最為膽大包天之人。”
伊祁箬心頭一動。
她麵不改色,攜了些不認真的疑惑,道:“這回輪到本宮不明白王爺的意思了。”
連華也不同她打馬虎眼,索性直接扔出去四個字——“先帝遺詔。”
果然。
“先帝遺詔……?”她蹙了蹙眉,將太平粉飾到極致,手指輕叩著石桌案麵,緩緩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皇太孫堯,係故明榮太子重熙之子,朕之長孫,人品貴重,深肖朕躬,著繼立為帝,即遵輿製,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九州,鹹使聞知。』……”
連華就在那兒,耐心的聽她將那道曾經昭告九州的所謂遺詔背了一遍,隨即,見她轉頭看向自己,問道:“字字真切,皆是出自先帝臨終手筆,有什麼問題麼?”
連華笑意不進眼底,隻道:“帝姬說沒問題,本王也願意相信,可帝姬要明白,這世上,並非所有人都同本王一般信任帝姬,況且……端嘉遠嫁之前拜謁宗廟時,還確實找到了些什麼……”
唔,原來此事,變數在夙素……
深深的看了連華一眼,她哼笑一聲,問道:“王爺此來,總不會是要提醒本宮,舊年謀算敗露的罷?”
她竟直接承認了。
連華幽幽反問道:“為什麼不會呢?”
她眸中寂了下來,回答的直截了當:“因為我找不著你要幫我的理由。”
連華沒有說話。
“王爺……何故要走這一步呢?總有所為罷?”她邊慮邊道:“說句自負的話,與王一人為敵,要比與本宮為敵容易多了。眼下之勢,若能扳倒本宮,即便日後是重華罷黜今上自立為帝,他是什麼樣的人你一直看得很清楚,要對付那樣一個心思不在江山上的人,遠比對付本宮容易多了。更何況還有連妃在那兒,多少也是助益。王爺,何苦要幫本宮呢?”
連華看著她,神色頗認真,道:“我說了,畢竟當年,我受的是你的知遇之恩,自覆水歸梁至往後我連華在位一日,大梁朝堂若有變數,我定當毫無疑問,站在你這一邊。”
有時候,伊祁箬真是很看不透連華這個人。
就像她不明白,當年他反水大梁的真正理由。
思忖片刻,她終是一笑,道了聲謝,“多謝王爺提醒,隻是……閣下應當知道,九月二十一是先兄明榮太子生忌,為此一件,即便帝都裏候著本宮的是刀山火海,本宮也有一個,越一個。更不提,皇上還在紫闕,我既把他推上這個位子,便終此一生,都要為他護佑。”
她的某一句話,叫連華臉上有一瞬的不大好看。
——她知道,內裏,他還是很忌諱重熙的。沒辦法,這方麵算起來,也是伊祁氏對不起連氏——當年的太子連妃與今日的永綬王連妃,這兩姐妹,都曾為伊祁氏這兄弟倆付過一腔毫無保留的真心實意,可惜,卻也都未得到過與之相稱的回報,連悠然也罷了,可是連幽晚……伊祁箬知道,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可憐人。
隔了半晌,連華正了正身姿,唇邊又蘊上一泓恰到好處的笑意,狠戾之氣雖不散,卻也還是客氣的,對她道:“既然帝姬心意已決,本王也不便多說什麼,唯一保證這一句,也請帝姬記住,日後無論帝姬如何,覆水連氏,皆願同帝姬共進退。”
這樣一句話,偏生不知道哪一個字眼兒叫她靈台清明醍醐灌頂,豁然,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王爺還真是聰明。”她輕點著頭讚道,勾了勾唇,正經道一句:“本宮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