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所有人均是怔了一怔。
千代泠眼裏擺明已是難以置信,蒼舒起更是猶疑半晌不見反應,直是抬頭堪堪對上王倏爾冷卻的眼神,才不得不硬著頭皮,領下這一令:“……末將領命!”
說話,他便執禮告退,重華隨之起身,提步便要走。
“花朝節就在眼下。”
他才邁出去一步,便被伊祁箬一句話叫停了腳步。
伊祁氏自奉青帝伏羲血脈,以花朝節定為國祀,百年以來,重如君上萬壽節,亦位居其後。
不朽城裏的國祀,長了這二十九年,除了梁夜大戰時的三年奔波之外,永綬殿下,還從未有一次缺席過。
更不提那一日,還是他的生辰。
對伊祁箬的話,他隻微微偏了偏頭,冷冷拋下一句:“你坐得住,我卻沒這道行。”頓了頓,他語氣稍軟,又對她道:“記得派人去修羅,勿使王爺、王妃擔心。”
連悠然聞此,一腔冷笑迫不及待的出口,眼裏是與那美貌不符的狠辣,“王倒真是一腔赤忱,愛屋及烏到這般境地,連青帝都不放在眼裏,就怕那賤人在地獄裏也看不到!”
一個巴掌,隨著話音落地而甩到她的臉上,美人如花,瞬息,鋪做地上的一片紅幕。
在她絕然狠惡的眼神裏,重華屈膝,下了力氣叩住她的下頷,目光直直看進她的眼裏,“本王此去,你最好保佑世子平安無事,否則,這把衡光劍當年在琉璃灘上做過什麼事,今朝我便在覆水城方圓三百裏,重行一番!”
說罷,再不流連一刻,拂袖而去。
從永綬王府出來之後,伊祁箬便一直沒停止過顫抖。準確的說,是自聽到‘歇山雪崩,世子被困其中。’那句話時便已開始。
極輕極輕的顫抖,甚至不去觸碰,便叫人根本發現不了的顫抖,可底下,卻蘊藏無盡放大的恐懼。
“別多想。”饒是如此,她還是一片鎮定之色,在王府朱門前,對一同出來的千代泠如此說道。
同她的顫抖如出一轍,從褎然堂出來後,千代泠的臉上便一直沉凝一股深意,原是清逸朗然的一雙眉眼,此刻卻染上了一層帶著愧疚的憂慮。
伊祁箬的話傳進他耳裏,千代泠忽然就一愣,轉頭看過去,俊眉卻蹙得更深,“帝姬?”
伊祁箬沒有看他,隻道:“即便眼下你能回家城請兵,我也不會同意。”
果然,這一句,忽就讓他的眼神暗了一層。
半晌,他終於開口,聲音低低的,讓人聽不清裏頭究竟蘊藏著什麼,“迢遞至歇山水路亨通,比起覆水、回峰,勢必更為行之有效。”
她卻搖搖頭,說道:“你隻看到這點,卻忘了,迢遞兵馬一旦進入覆水,救不救得出世子誰都不知道,但西南,卻勢必大亂。”
隨著她的話,千代泠心頭跟著起了一記鈍痛,是啊,這點,他忘了。
也許,也不是忘,隻是不願去想罷了。
幾不可聞的一歎從她的方向傳來,臨分別,她最後對他說了一句:“因緣際遇,人各有之,別人幫不了你,你也幫不了人,隨緣罷。”
千代泠垂眸,後退半步,躬身送駕。
重華的話,說得簡練,獨獨‘歇山雪崩’四個字,已是勾起人無盡聯想,自永綬王府回府的一路上,短短一刻上下,宸極帝姬卻已在腦中描繪出百十來副畫麵,歸結起來隻一句話——自己嚇自己。
然而這恐懼,卻是真實無比的,卻是,有跡可循的——隻因那雪崩之地,名喚歇山。
從什麼時候開始呢?或許,這是一個連曆朝史冊都沒辦法回答的問題。故老相傳,歇山年年總要鬧上那麼一回,幾乎都是在隆冬之時,盛雪灌山,遇風而大動,歲歲必有一崩,似乎從未聽說過有哪個人,能在遭遇雪崩之後,活著走出來的。
這樣想著想著,她漸漸意識過來,必須要強迫自己想一些別的事,否則,可能自己根本挺不到兩日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