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站,遇見
邂逅與擦肩,
回眸與瞥見,
遇見的瞬間,
定格成永遠,
鑲嵌在腦中,
路過後,
成為風景。
沒有沙子的沙漏
多麼歡喜,又多麼想為你獻禮;多麼掙紮,又多麼想還你安逸。然而沙漏沒了沙子,時光無法再倒流,我們隻好揮手,不再回頭。
一
秋水湝湝,朝陽炙烤著天邊一方小小的天空。我在河邊下車,一股寒意襲來,我輕歎一口氣,一團若隱若現的白氣在空中散開來。河邊的幹草被歲月撫摸得七零八落,但完全可以抵擋整個冬日的狂歡。我循著河岸邊散射的一絲光亮望去,看見那個沒有沙子的沙漏,腦海飛快閃過一個人影,她背著整個包袱的憂傷,徒步穿越了青春,因為害怕辜負,所以錯過同路的人,還是最後一抹孤獨而詭異的微笑,給一場動蕩劃上了句號。
風平和暮玲從小就在一起玩耍,成績相當,最後一帆風順地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其實我們都清楚,風平暗戀暮玲已快有十年,隻是沒有說過。而暮玲似乎也知道此事,但囿於朋友關係,才沒有揭穿。兩個人做了十年的知心朋友,一度也成為佳話。
有人問風平為什麼不男人一點,去表白。風平表情猙獰,掩蓋了他內心的悲傷和欣喜,他眺望遠方,安靜地說:“這樣更好,這樣她更離不開我。”
大一那年,風平秘密地準備了一場生日聚會,打算給即將滿18歲的暮玲一個驚喜。忙前忙後,風平越來越開心,也許他並不奢望自己會收獲什麼,隻要暮玲開心,他就開心了。終於到了那一天,所有的嘉賓都到齊了,隻待風平一個電話把暮玲喊來,就可以狂歡了。
可故事的主角沒有出現,這個橋段就落幕了,原本一場驚喜,卻給風平留下一個殘局,命運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風平也隻是笑笑,因為隻是玩笑,而已。
暮玲和文三確立了戀愛關係,生日那天兩人登上城市的高樓,在星火的見證下敘了一夜的情話。風平平靜地招呼朋友們回去,順帶囑托他們不要泄露此事。他一個人孤獨地把教室打掃幹淨,最後趴在桌子上等到了天明。
一場驚喜沒有說再見就離去,一段曆史沒有見證就抹去,風平沒有傷心地哭泣,他做了一回男子漢,去祝福暮玲和文三。
多麼歡喜,又多麼想為你獻禮;多麼掙紮,又多麼想還你安逸。
風平漸漸變得沉默寡言,但在暮玲麵前,還是和以往一樣,該笑則笑,該鬧就鬧。後來風平染上了網癮,沒日沒夜地玩網遊,多次檢測不及格,還好動用全部的人脈,才得以在學校裏苟活。
二
暮玲和文三一起去了很多地方,兩個人很合拍,喜歡一樣的美食,欣賞一樣的風格,路過的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是他們引以為傲的。三年的大學情侶生活很快就結束了,暮玲和文三都開始為他們的未來打拚。似乎一切的情節都奔向了結局,但在某個時刻,卻放生了偏差。
文三和別的女人好上了,便毅然離開了暮玲。暮玲沒有挽留,轉過身,也大步離開了。隻是在路過街角的時候,突然癱倒在地,哭得像個孩子。
沒有了星星的夜空不再顯得繁華,沒有了波浪的江海不再顯得浩瀚,沒有了植被的曠野不再顯得遼闊,沒有了愛人的愛人,不再覺得快樂。
暮玲分手那天晚上去酒吧喝酒,為了安全起見,風平和我去陪著他。那天酒吧裏的人並不多,像是專門為失意者準備的冷清的舞台,以便於讓主角的憂傷肆意揮灑。一杯又一杯,暮玲也不停歇。直到後來她有了醉意,風平才開始阻撓她。
風平把手按在暮玲的手上,卻被暮玲一下子掙開,風平歎了一口氣,說:“至於麼,這麼糟踐自己?”
暮玲聽了這句話,端著酒杯的手久久的停滯在空中。她盯著酒杯裏的酒悄悄地發呆。但最後雙眼充盈了淚水,也許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才又一飲而盡。
過了很久,風平又說:“好了,回家吧。”
這時,暮玲詭異地笑起來,迷迷糊糊地問風平:“風平,你是不是喜歡我?”
風平先是愣了一下,但轉而陷入了沉默,許久,他才點了點頭。
暮玲笑著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找個好姑娘吧,我配不上你。”
風平幾乎掀桌而起,喊道:“夠了,你快回家吧!”
暮玲也著急地叫道:“老娘想發泄,你管得著嗎?”說完咳嗽了幾下,風平緊張地上前扶她,卻被一手打開。
酒吧裏僅剩的幾隊人向我們投來驚訝的目光,酒保走到我跟前,對我耳語:“先生,麻煩你調解一下,不要影響了我們的生意。謝謝。”
我看了他一眼,回敬他一個善意的微笑,他才離開。
風平站在原地,調整了多次呼吸的節奏,可淚水還是悄無聲息地滑落。他紅著眼眶,刻意掩藏自己的淚水。
暮玲趴在桌子上,哀傷地哭訴:“我哪點比不上那個小三兒了?”
風平背對著暮玲,幽幽地說:“我又哪點比不上那個文三了?難道我暗戀你十多年,什麼結果也沒有嗎?”
暮玲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抬頭望望風平的背影,才想起在孩提時代,兩個人牽著手奔向夕陽的畫麵——那時,有一個小男孩,總是給她帶她愛吃的糖果,幫她收拾那幫經常欺負她的小壞蛋。她曾經躲在這個小男孩的身後,讓他擋風遮雨,做自己的大英雄。可是時光衝淡了一份感情,於是兩個人漸漸走散,一個追逐,一個卻狂奔,兩個人再也無法相遇在同一個路口,開始同一段旅程。
暮玲從背後抱住風平,風平驚訝地抖動了一下。暮玲在他耳邊說了句“對不起,我無法愛”,就放開了,向吧外走去。
風平剛要追上那個跌跌撞撞的身影,暮玲卻背對著他,安靜而又清晰地說:“別追來了,你也回家吧。”
風平愣在原地,無助吞噬了他的所有,無盡的黑暗裏隱隱約約傳來那句“對不起,我無法愛”,但漸漸明晰,久久回蕩在黑夜中,驚醒風平十多年來許下的唯一的清夢。
三
令人遺憾的是,這個故事沒再發生轉折,最後劃上句號,卻並非是圓滿的。於是一場獻禮在沒有開場時就落幕,一場動蕩在沒來得及逃離時就再也無法走出。歲月不再相信永久,時光不再眷顧真心,幸運不再光臨命運,愛人不再回眸友人。
文三離開暮玲之後,似乎才覺得丟失了自己最珍貴的靈魂。於是沒過幾個月,文三後悔了。又過了幾天,曾經那對最和諧最般配的背影又出現在城市繁華的街道上。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兩個人沒有牽手,於是最後,兩個人就走散了。文三已無話再說,暮玲也知自己心疼,但過往的畫麵如列車呼嘯而來時,兩個人再也找不回當年自己那單純的身影。從那以後,兩個人也如同大部分分手的情侶一樣,沒再聯係,成為街道上的陌生人,夢中彼此最熟悉的人。
暮玲也偶爾還會去酒吧買醉,但她總是倔強地說自己已經看開了,盡管每次的倔強都浸在苦澀的淚水裏。
暮玲和風平的關係挑明之後,兩人的關係卻漸漸疏遠。不隻是我,身邊的朋友都覺得可惜。
故事平平淡淡地進行了兩年,直到暮玲的爸爸在南方找了份工作,要舉家搬到杭州,這場故事也才算劃上一個不歪不斜卻並不怎麼圓滿的句號。
我和風平在車站送行,暮玲爸媽和我們瞎侃了一番,就悄悄溜走了,留下暮玲獨自麵對著一個難以麵對的人。
暮玲戴著墨鏡,眼神也許凝聚在遠方。
“不能留下來嗎?”風平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靜靜地說。
“不能吧,我會一直記得你的……說不定幾年就回來了。”暮玲勉強地笑了。
風平低著頭,他一個勁兒地點點頭,什麼話也沒說出來。
暮玲轉而對我說:“默生,你以後要是寫我的話,記得給我寫一個英俊的男朋友。就算我沒有找到,但你也要給我編。”
我笑著點點頭,看了一眼風平,暮玲也隨我的眼神看去,目光被這個失落的少年遮擋,他們眼神相撞那刻,風平靦腆地擠出一絲笑容。暮玲好像突然記起什麼,從背包裏翻出一個精致的盒子,送給風平:“喏,給你的禮物。”風平疑惑地接過禮物,說了句謝謝。
暮玲笑著說:“該說謝謝的是我。”
我在一旁無奈地看著這幕劇,最後也無奈地說:“我的禮物呢?”
暮玲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也笑了笑,說:“該說的話快說吧。”話畢,我轉過身走開,聽到身後那個安靜地聲音,如敲出的琴聲,一個一個拚接成一句連貫的話語:“五年之後,你我30歲。你若未娶,我若未嫁,咱倆就一塊兒過日子。”
我摘下自己的墨鏡,一邊走一邊通過鏡片偷看身後的兩個人——風平誠懇地點點頭,暮玲向前方邁開了一步,輕輕地抱住了在原地呆愣的風平。鏡片裏的畫麵越來越小,等我回頭一看,暮玲已經走了,她似乎用手拭了一下淚水。
風平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暮玲,直到背影消失在人海,他也沒有恍然回神。
坐在回家的大巴上,我和風平靠在一起。車上的人說說笑笑,可悲傷的空氣彌漫在風平身邊,裹住了他的呼吸。他靠在窗戶上,手裏捧著暮玲送他的禮物。他憂傷地看著窗外的風景隨風而過,可那陣往事的風,再也吹揚不起他的嘴角。
車快要到站了,我說:“打開看看吧。”
他先是一愣了一下,接著沉默著打開了盒子,從裏麵抽出了一個沒有沙子的沙漏。風平盯著它看了良久,最後笑了。
不是每一種喜歡都毫無收獲,不是每一次放任都毫無意義。也許,沙漏沒了沙子,時光就無法再流逝,思念也無法再老去。
我和風平在河邊下車,清澈的河水流淌著一個冬季的疲憊。河邊的青草已經可以沒過馬蹄,春風拂過,歲月都無法再察覺。風平在原地站了許久,終於一下子把手裏的沙漏扔出去,它不偏不移地落在橋邊的一個角落,但卻沒有傳來破碎的聲音。它被青草掩蓋,陽光下,似乎還看得它反射的光芒。
多麼歡喜,又多麼想為你獻禮;多麼掙紮,又多麼想還你安逸。然而沙漏沒了沙子,時光無法再倒流,我們隻好揮手,不再回頭。
後記
過了兩年,我突然收到了來自風平的結婚請柬。燙金大字赫然印在喜慶的紅紙上。可當我懷著喜悅的心情打開時,才發現新娘的名字並不是暮玲。
我不自覺地歎口氣,接著又不自覺地笑笑。
我看了看窗外的風景,秋風早已挾持了整個城市,天空沒了南飛的雁,原本的草木蔥鬱也演變成了荒涼蕪穢。我踏上離家的車,去赴風平的宴,車輪碾過曾經熟悉的街道,也碾碎了一地回憶。
飯桌上,我看了暮玲的身影,她自然地笑著,向每一個人祝福。
當萬眾矚目的風平挽著新娘的手走進人群時,與暮玲打了一個照麵。風平禮貌地點了點頭,頗有紳士風範,暮玲紅著臉,也回敬了他一個靦腆的微笑。
飯罷,風平和暮玲沒再碰麵。暮玲還要連夜趕回杭州,我就又送她去車站。
“默生,為什麼我總不被幸運青睞?”暮玲看著窗外的夜景——燈光不再耀眼,行人不再擁擠,夜幕割斷了星球之外的光的傳播路徑,駛離城市的客車深入了恐怖的群山。
我笑了笑,說:“人不是一輩子的失意者。”
暮玲聲音顫抖著,似乎已經哭了:“我好像已經輸掉了永遠。”
我心裏一陣翻湧,關於兩個人的回憶洶湧著,拍打著心海的堤岸。最後海浪凝固成一個畫麵,風聲為它配了音:
“五年之後,你我30歲。你若未娶,我若未嫁,咱倆就一塊兒過日子。”
我把暮玲送到車站,說:“你保重。”
車站裏的人寥寥無幾,暮玲的目光無處可落腳。她沉默了一會兒,詭異地一笑,說:“你也保重。”說著,我耳邊響起了暮玲的腳步聲,我抬頭望望燈光下的背影,漸明,漸暗,漸遙遠,終於想起這個故事真正的主角,是她。
我想起當年也是在這個車站裏,暮玲戴著墨鏡,遮擋著自己的哀傷,對我說:
“默生,你以後要是寫我的話,記得給我寫一個英俊的男朋友。就算我沒有找到,但你也要給我編。”
此時此地,時光老去,沙漏即便沒有沙子,也掩蓋不了時間流逝的事實。我站在原地,無奈地笑了。
我坐上了回家的車,靜靜地看著窗外黑壓壓的群山,不知不覺便睡去了。不知何時,我睜開了眼睛,車還沒有到站,但天邊已經翻了魚白。我打了一個哈欠,倚在車座上慵懶地看著窗外的世界。
秋水湝湝,朝陽炙烤著天邊一方小小的天空。我在河邊下車,一股寒意襲來,我輕歎一口氣,一團若隱若現的白氣在空中散開來。河邊的幹草被歲月撫摸得七零八落,但完全可以抵擋整個冬日的狂歡。我循著河岸邊散射的一絲光亮望去,看見那個沒有沙子的沙漏,腦海飛快閃過一個人影,她背著整個包袱的憂傷,徒步穿越了青春。最後一抹孤獨而又詭異的微笑,給一場動蕩劃上了句號。
我信手拾起兩塊石子,向著那個沙漏擲去。第一顆石子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它,傳來一聲沉悶的破碎聲。我搖搖頭,笑了,把另一塊石子丟在地上,朝著家走去。
一場動蕩落幕,我提筆又擲筆,也不知該如何去虛構一個虛幻的男主角來襯托女主角在現實中的悲哀。但我依然希望主角可以找到她中意的角色,陪她出演餘生的戲份。
樂手聽不見美妙的音調,牧笛吹不出熟悉的古謠,狼毫寫不出飛舞的狂草,回憶尋不到思念的依靠。於是沒了沙子的沙漏不再被討好,所有的所有,都成了上帝和孩子開過的玩笑。
主角陷入回憶的泥淖,再也跑不出熟悉的廢墟,兩個人的動蕩落幕,一個人的流浪啟程。從此,悲傷占據了主角的舞台,微笑披上了厚厚的外衣。
沙漏沒了沙子,可河水還是會流,即便學著逃避,也逃不出永久。
曾是多麼歡喜,多麼想為你獻禮;多麼掙紮,又多麼想還你安逸。然而沙漏沒了沙子,時光無法再倒流,我們隻好揮手,不再回頭。
灰色城市
一個毅然遠征的背影,一座朝思暮想的城池;
一個與世無爭的靈魂,一場沒有終點的旅程。
巴黎以詩人的情懷,原諒了這個濫情的世界,從此,詩人踏上別路,路過一座座灰色城鎮,留下一頁頁傳奇詩篇。
一
巴黎是我認識的人中最具傳奇色彩的一個,和他第一次碰麵是在石家莊的省博物館。
夏天已經快要過去,我打算出去走走。於是行李還沒收拾好,目的地也沒選好,人已經到石家莊了。八個小時的車程對於悶在家裏大半個月的我來說,隻能算是放鬆了一下身心。馬不停蹄地找好住處,潦草吃了頓晚飯,就靜靜地坐在窗前看夕陽消失在林立的高樓間。可惜空氣不太好,我隻能腦補很多缺失的畫麵。